第646章 心比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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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憲目光一亮:“此話有理!”
    夾縫之中,未必不能生存,隻是需要輾轉騰挪。
    於是,他分別派人出使長安、金陵,攜帶重禮,以表交好之意。
    田懷光忽然提起一事:“陛下,黔中道節度使郝金稱,有自立為王之心。”
    “郝金稱?”蕭憲冷笑,“區區蠻夷,也敢僭越王位?”
    若非吳國製約,他恨不得立即起兵,收回黔中道。
    章瓊倏然一笑:“陛下,微臣看來,這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
    “郝金稱叛亂,袁弘道必然派兵鎮壓,無暇分心他顧。”
    “我楚國邊境,自然平安無事。”
    蕭憲大笑:“如此說來,郝金陵叛亂正當其時,替我們分擔吳國兵鋒。”
    他巴不得吳國大亂,最好五道群雄並立,各自稱王稱霸。
    屆時,楚國坐收漁翁之利,穩如泰山。
    ……
    金陵,豫章郡公府。
    自從袁弘道下令,召回錢惟治與五萬大軍,袁文通百思不解。
    吳國諸將之中,論驍勇善戰,以錢惟治為第一。不讓他去對付高楷,又有誰敢請纓?
    “父王此舉,無異於自斷一臂,何其不智!”
    “郎君慎言!”侯三寶麵色一變,“小心隔牆有耳!”
    王府密探越發猖獗,倚仗大王寵信,不光刺探軍情,甚至潛入文臣武將府中,窺視一舉一動,使得人人自危。
    袁文通滿不在乎:“我是父王之子,豫章郡公,這些鷹犬怎敢造次?”
    侯三寶暗歎,天家無親情,自古以來,父子相爭,手足相殘之事還少麽?
    “庾行簡去做監軍,身負直言進諫之責,竟也一言不發,坐觀父王罷兵。”
    袁文通眉頭緊擰:“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侯三寶低聲道:“軍中流傳,庾侍郎與錢將軍不和,甚至針鋒相對。”
    袁文通恍然:“文臣武將之間,總免不了一番爭鬥。”
    他忽然領悟,父王為何派庾行簡為監軍。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人,自然不會包庇對方。
    隻是,高楷這等大敵隔江相望,不應該戮力同心,一致對外麽?
    說到底,父王終究不放心這些大將領兵在外,生怕生出異心。
    侯三寶悄然道:“奴婢得知,嶺南道叛亂不止,劉將軍前往平定,大王頗為欣慰,打算封他為節度使,鎮守廣州。”
    “劉昇?”袁文通蹙眉,“此人嗜殺,時常草菅人命,即便年過五十也不知收斂。”
    “這等人怎能做嶺南道節度使?”
    他越發質疑,父王用人之道。
    侯三寶不動聲色道:“興許,正因劉將軍年老多病,壽數不長,才是最佳人選。”
    袁文書歎了口氣,轉而問起一事:“聽聞,黔中道也有叛亂,不知形勢如何了?”
    “奴婢得知,節度使郝金稱鐵了心與朝廷作對,竟暗中聯絡蕭憲,打算自立為王。”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袁文通冷哼,“一介蠻夷,竊據彈丸之地,也敢窺視王爵?”
    即便他父親,也隻是吳王,郝金稱何德何能,竟妄想平起平坐?
    侯三寶笑道:“黔中道地處偏僻,遍布煙瘴與毒蟲猛獸,曆朝曆代皆視為流放之所。”
    “朝廷鞭長莫及,方才讓他生出野心。”
    “沒有實力便暴露野心,隻是自取滅亡!”袁文通哂笑,“備馬,我要拜見父王!”
    “是!”
    ……
    長安,長安縣,長壽坊西南隅,縣廨後衙。
    ??!寅時,天色未明,兩個更夫走在坊間街巷,一個持梆,一人持鑼。
    這天寒地凍的時節,兩人裹緊衣衫,呼吸間凝成白霧。
    接連敲梆擊鑼五次,聲傳四方,左側更夫扯開嗓門叫道:“早安寢早起身!”
    “一日之計在於晨!”右側更夫緊隨其後。
    呐喊聲將縣令薛績吵醒,他睜開雙眼,望著頭頂帷幔,掙紮許久,方才不情不願地起身。
    臨近年關,衙門諸事繁雜,為了今年考核得一個“上上”,他隻能點燈熬油,忙到三更半夜。
    所幸,大王即將凱旋,除卻例行賞賜,少不了三天休沐。
    到時候,可以回府睡個好覺。
    他下了床榻,踏著六合靴,穿上圓領襴袍、束蹀躞帶,戴好黑襆頭,對著銅鏡,正了正衣帽。
    鏡中之人,一襲淺緋色官袍,麵貌溫和,風度翩翩。
    唯一美中不足,發際線有後移跡象。
    不過,長安縣是赤縣,和萬年縣一樣,屬正五品,比地方縣令高出兩到三個品級。
    想到這,他嘴角上揚。
    吱嘎!房門悄然打開,兩個仆役奉上溫水,以及朝食。
    一碗粟米粥,一碟鹹菜,一個胡餅,便是他這個縣令的早膳了。
    漏刻嘀嗒作響,不知不覺已是卯時,晨光微曦。
    薛績踏出房門,一股寒氣撲麵而來。此時,太陽尚未升起,薄霧淡淡,白霜染地。
    他攏了攏袖子,沿著回廊直走數步,轉彎處,一麵照壁映入眼簾。
    照壁上,雕刻一頭異獸,長著龍頭、馬身、牛足,猶如麒麟。
    其名為犭貪,身披錦甲,踏著金銀財寶,仰頭張口作吞吐太陽之勢。
    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心不足吞太陽,這頭異獸旨在告誡世人勿要貪得無厭。
    不過,他父親薛衍耳提麵命,家風嚴謹,他又是秦王側妃兄長,朝中不知多少人盯著,哪敢貪汙受賄?
    轉過照壁,他繼續向前走,至甬道。東側,有戶房、錢科、糧科,西側,有吏、禮、兵、刑、工五房。
    三班衙役、小吏們正在庭中應卯,屋簷下,主簿拿著卯冊查點人數。
    “見過明府!”見他來,眾人連忙叉手行禮。
    薛績點了點頭,問道:“可到齊了?”
    主簿奉上卯冊:“回明府,戶房一名小吏劉三石未至,不知何故。”
    按秦律,缺一日,鞭笞十下。
    薛績皺了皺眉,此風不可助漲。
    一員皂班忙道:“明府容稟,今歲天寒,劉三石母親患疾,他急於求醫問藥,方才耽擱差事,並非故意為之。”
    薛衍歎道:“此人事母至孝,便免他責罰。”
    “讓他明日再來應卯。”
    眾人皆讚:“明府仁德!”
    點卯之後,薛績沿著甬道,前往親民堂。
    半道上,一尊諭戒石碑攔路,碑麵上刻著“公生明”、“廉生威”,寓意公正無私,清明廉潔。
    此時,薄霧散去,晨光灑落,照耀在身上,帶來一絲絲暖意。
    他抬頭一望,已是辰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