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雞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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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民堂內,吏房小吏捧著一摞文書,等候多時。
徐侍郎隨大王出征,吏部諸事交由竇侍郎一同掌管。
他特意吩咐,今歲考核,務必在大王凱旋之前完畢。
薛績不由感歎,薄薄一張紙,可讓人登上天子堂,也可貶到窮鄉僻壤,不啻於泰山之重。
不過,最終任免,皆由大王過目之後,再作決定。
吏房走後,刑房小吏捧來一疊卷宗。
薛績瀏覽片刻,隻覺頭痛,這些都涉及縣獄。每一個案件牽扯各方,倘若追根溯源,免不了觸碰到達官顯貴。
長安城的水,著實深不見底。惟有大王,才能鎮住各路牛鬼蛇神。
不過,自從大王在偃師縣升堂斷案,親自為民伸冤,諸道刺史、縣令,都不敢怠慢。
畢竟,大王明察秋毫,連地方鄉縣民情也了如指掌,誰敢糊弄?
大秦律法,可不是擺設。
太陽一點一點升高,寒氣消散。薛績摸著一張張紙頁,不由讚歎,這雕版印刷術果然神奇。
如今,整個長安城印書成風,書肆日進鬥金。
官府印刷律文,士子印刷五經正本,另有道士、和尚,印刷道經、佛經,不勝枚舉。
當然,最暢銷的,屬於詩集、雜記、話本子,甚至豔情秘聞。
光怪陸離、荒誕不經之文,竟風靡一時。
縱然是他,自詡飽讀詩書,見多識廣,也忍不住買來一觀,且津津有味。
“這印刷術,果然如大王所說,利在千秋。”
此前,一介匠人柳忠,隻因一門小術,便得大王青睞,賞賜官職、錢財、良田、宅院,不知多少人眼紅,就連他也頗有微詞。
不過,等印刷術普及開來,惠及萬眾,這些謬論當即消散。
薛績猶然記得,從前,儒家經典需要手抄,繁瑣無比,又耗時耗力,價錢不菲,非殷實人家根本買不起。
到如今,《論語》、《孝經》等書,一部隻需百文錢,兩鬥粟米之價,不光寒門士子人手一部,連底層小民省吃儉用一番,也能承受。
甚至,諸多書肆為招攬生意,爭相降價,使五經正本價錢不斷下跌。
“大王所言非虛,這才是我等文人幸事。”
據他所知,長安城書商,將四書五經、諸多雜書運到劍南、河東、都畿、河北,甚至江南諸道販賣,獲利頗豐。
民間稱其為販書郎。
假以時日,印刷術普及天下兩都十六道,蔚然成風,人人讀書明禮,何等盛況!
暢想片刻,薛績來到正堂斷案。
抬頭望去,懸著三大匾額。正中為“明鏡高懸”,左側為“執法如山”,右側為“克己奉公”。
身後,掛著一幅“山水朝陽圖”,山正、水清、日明,寓意清正廉明。
按秦律,縣令有審查冤屈、躬親獄訟之責。
咚!升堂鼓敲響,驚堂木一拍,堂外刑凳解鎖,又是一日斷案。
好在,並無驚天動地的大事,大多是一些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
譬如西市令稟報,西域胡商雲集,一峰峰駱駝馱著貨物絡繹不絕,竟把群賢坊一座橋梁壓塌了。
坊民為賠償之事,和胡商爭執不休,鬧到了縣衙。
薛績無奈一笑,雖想重責胡商,但思緒一轉,大王並無抑商之意,反而頗為支持。
對此,他隻得稟公辦理,召來當事人一番磋商,和著稀泥把這案子了結。
然而,下一案,又是涉及胡商。
隻因秦國日益強盛,物產豐饒,吸引西域、天竺、波斯諸多商賈,經絲綢之路,來長安貿易。
眾多貨物之中,屬絲綢最受青睞,連各國國王都競相追捧。
為此,胡商們低價購來,運回本國,以百倍之價賣出,賺取暴利。
久而久之,惹得長安本地布商眼紅。幹脆撇下胡人,自行組織商隊,前往西域各國。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胡商們自然不甘心,鬧上門去,和布商爭執,一怒之下竟引發互毆,差點鬧出人命。
薛績眉頭一皺,按秦律,互毆致傷者,各杖三十。
但這些胡商持過所,又和馬仲文、何善誌、丘仁利三位胡人將軍沾親帶故,倒是不好辦了。
這三人和他薛家是舊相識,又得大王青眼,須得慎重以對。
隻是,那布商來頭也不小,竟和竇易是遠親。
竇易不光豪富,更是宇文侍郎外甥。
誰不知宇文侍郎受大王器重,愛屋及烏,連帶著竇易也上達天聽。
此前,萬年縣諸葛明府上書彈劾,但大王置之一笑,也就不了了之了。
薛績歎了口氣,此案牽扯頗深,隻能上稟京兆府,請賈府尹審理。
隨後,又有通軌坊李寡婦失地案、義寧坊小妾偷人案、永和坊兄弟爭家產案。
薛績命人取來魚鱗冊,一一審理。
另有一些田賦鹽鐵,婚喪嫁娶之事,需要他裁決。
斷完案,已然日上三竿,到了巳時。
薛績舒了口氣,出親民堂,前往二堂。
途經酂侯祠,他給蕭何上了炷香,忍不住憧憬。
“鎮國撫民,給餉饋,不絕糧道。”
“有朝一日,若能和蕭相國一樣,封侯拜相,名垂青史,雖死也無憾!”
過了酂侯祠,來到川堂,左側是軍器局,擺放著陌刀、漆槍、弓弩,寒光凜凜。右側是架閣庫,藏著文書檔案。
二堂內,縣丞等候多時。
“明府,按您吩咐,整個西市有大額買賣的商號,已然驗明市籍。”
薛績微微頷首:“可有違製之事?”
“有一家鐵器鋪,掌櫃的未物勒工名。”
所謂物勒工名,即在器具上刻上名字,以便追本溯源。
薛績蹙眉:“限三日整改,違者抄沒。”
“是!”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到了午時,仆役們呈上午膳。
一個又大又圓的胡餅,豬肉為餡,撒著黑芝麻,烤得焦黃噴香。
還有一碗葵菜湯,泛著熱氣,香味撲鼻。
薛績咬一口胡餅,吃得滿嘴流油,又喝一勺湯,隻覺四肢百骸都暖意融融。
陽光照耀下,他在回廊踱著步子消食。
忽見縣尉前來稟報一事,今歲秋賦征收,要納租粟一千五百石,調絹八百匹,尚有一些差額。
薛績不假思索:“先征商戶邸店之稅,少征農戶。”
大王嚴令,農為政本,輕徭薄賦,他可不敢違反。
未時,薛績難得空閑幾分,一時起意,前往西市查看常平倉。
倉令不敢怠慢,連忙奉上賬冊。
薛績翻看良久,忍不住皺眉:“鼠耗超標,竟如此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