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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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績置之一笑,正要邁步去延福坊,忽見監門衛小校來報,開遠門外,有一匹驛馬驚厥。
    “驛馬驚厥?”他吃了一驚,忙道,“去請醫工救治,勿要怠慢!”
    “是!”
    望著小校遠去背影,薛績陷入沉思,這些時日,西北邊陲加急文書越來越多,也不知發生何事?
    莫非西突厥、吐穀渾,吐蕃,又起大戰?
    不過,事關軍情,他無權知曉,自有狄侍郎處置。
    斜陽西墜,暮色四合,已然到了戌時。
    縣廨後衙,油燈下,薛績仍在奮筆疾書。
    常安坊上報,寡婦陳氏申請授田二十畝。
    他翻看魚鱗冊,在文書上批複一列字:再加十畝,即日起授予。
    依照周律,老及篤疾、廢疾者,人三十畝,寡妻、妾二十畝。
    這本是一項仁政,奈何,前朝施行時,總有人從中克扣。無論申請三十畝,還是二十畝,最多得一半。
    大王知曉後,特意各加十畝,讓老及篤疾、廢疾者,人四十畝,寡妻、妾三十畝。
    又讓有司監察,務必足畝授予。若有中飽私囊之人,嚴懲不貸。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使老有所終,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薛績讚歎不已。
    “大王仁德愛民,必能再造太平盛世!”
    處理完此事,他又拿起一紙文書,瀏覽片刻,卻不禁冷笑。
    胡商們一刻也不消停,竟建言取締宵禁,開放夜市。
    他忍不住提筆蘸墨,駁斥道:異想天開!
    長安是京城,大王所居,百官聚集,又有民眾數十萬,乃秦國腹心,必以安全為第一要事,怎能縱容商賈橫行?
    “大王對這些胡商太過寬仁,幾乎不做限製,長此以往不利於治安。”
    “待大王凱旋,我定要參奏一本,陳說利害。”
    放下狀紙,薛績拿起一張文書。
    這是戶房所呈,長安縣上月,收容逃戶三百七十六,附籍者一百五十九,大多從山南東道而來。
    “看來,楚國頗不太平。”
    “不過,這些人大半是青壯,對長安城來說,多多益善。”
    不知為何,大王對人口增長似乎有種執念,屢次下發敕令,命諸州、縣檢括隱戶,旬日奏報。
    今歲已是第三次括戶,光京畿道便增長數萬人,記錄戶籍。
    “沈侍郎曾上書,我秦國戶口不及周朝十分之一,著實駭人聽聞。”
    亂世中,天災人禍頻繁,戰亂死傷者眾多,以致十室九空,更有諸多大族私蓄甲士、奴仆,屢禁不止。
    此番括戶,不知釋放多少“隱人”,均授予良田耕種,成為大秦農戶。
    從前,給役者兄去弟還,道路相繼,嚎哭聲不絕。如今,再無此等慘狀。
    ??,????!不知不覺,竟已至三更時分。
    牆外,兩名更夫再度持梆、敲鑼,一聲慢,兩聲快,喊聲傳遍整個長壽坊。
    “平安無事,好生歇息!”
    床榻上,薛績和衣而臥,枕頭下押著《秦律》,聽著梆子聲、喊聲,忽然想起《官箴》所言。
    “當官之法,惟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
    為了這一句平安無事,不知多少刺史、縣令、兵卒、小吏,乃至升鬥小民,兢兢業業,忙忙碌碌。
    隻盼大王早日終結亂世,再開太平!
    ……
    都畿道,洛陽城。
    高楷戴襆頭,穿一身圓領袍,束蹀躞帶,踏六合靴,仿若尋常人家郎君,在街、坊之間遊玩。
    “洛陽城比我來時,似乎繁華、熱鬧許多。”
    “這是當然!”封長卿鄭重道,“洛陽百姓迎來大王,如久旱逢甘霖。”
    “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高楷淡笑,“王玄肅、趙德操、竇至德,這些人接連統治洛陽。”
    “如今,納入秦國治下,和從前相比,有無新氣象?”
    夏侯敬德甕聲道:“他們三人,怎能和大王媲美?”
    封長卿附和:“一眼望去,高下立判。”
    高楷搖頭失笑,經定鼎門大街,過五善坊,來到南市。
    縱觀洛陽三市,以南市最為繁華,可與長安西市相比。
    行走在市內,人群熙熙攘攘,操著各色鄉音,不光有洛陽話、長安官話,也有吳儂軟語。更有奇裝異服者,令人目不暇接。
    封長卿察言觀色,笑道:“洛陽居天下之中,官道四通八達,又坐擁運河,匯聚八方來客。”
    “不光有京畿道、劍南道之人,也有河東、河北、河南三道之人,更有江南諸道之人,雲集於此。”
    洛陽為東都,數朝京城,名聲傳遍四海,自然吸引眾人前來。
    甚至,西域諸國、突厥、吐穀渾、天竺、波斯、高句麗、倭國、琉球,也有人慕名而來,多半為經商,少數為遊曆。
    高楷若有所思,洛陽城錢糧不缺,隻要恢複太平,秩序穩定,人口自然而然地增長,欣欣向榮。
    封長卿不動聲色道:“如今,神州以北即將一統,隻剩江南諸道,百姓皆盼著安居樂業。”
    “尤其洛陽民眾,久無真龍天子坐鎮,皆翹首以盼。”
    他是洛陽人,土生土長,自然為洛陽考慮,不遺餘力地建言遷都。
    高楷淡聲道:“一轉眼,天佑十六年將至,神州大地亂了這麽多年,也該一統了。”
    “洛陽為東都,財賦重地,富庶繁華不下於長安。兩都並重,並無高低之分。”
    “是!”封長卿神色一凜。
    夏侯敬德大大咧咧:“大王,洛陽雖好,但這富貴溫柔鄉待久了,難免讓人筋骨鬆軟,壯誌消磨。”
    “倒不如我們隴西,殺敵飲酒,縱馬馳騁,何等痛快!”
    自從奉命鎮守洛陽以來,他無仗可打,每日案牘勞形,糾纏於庶務,實在煩不勝煩。
    高楷笑罵:“多少人想在洛陽享福,而不可得,你倒隻想打打殺殺。”
    夏侯敬德嘿嘿一笑:“末將久不上陣廝殺,身子骨就癢癢。”
    “大王,來日攻打楚國和吳國,您可不能拋下末將。”
    高楷沒好氣道:“天下尚未平定,除卻楚國、吳國,還有突厥、吐穀渾、高句麗等,外敵眾多。”
    “還愁沒有用武之地麽?”
    夏侯敬德目光一亮:“大王隻需一聲令下,末將願為先鋒,興師滅國!”
    “急什麽?”高楷橫他一眼,“想要立功,有的是機會。”
    封長卿暗自納罕,大王威勢與日俱增,讓人忍不住敬畏。
    夏侯將軍卻恍若不覺,依舊如從前一般。
    大王也絲毫不怪,嬉笑怒罵間盡顯真性情,可見,對夏侯將軍信重依舊,諸將之中無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