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歸田謠鬢邊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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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集 歸田謠·鬢邊霜
    嶺南的梅雨纏纏綿綿下了半月,崔九郎的舊傷又犯了。他蜷在竹榻上咳嗽,機械關節受潮發出生澀的響動,像台老舊的紡車。我熬了薑湯端進屋,見他正用鏽刀刻木偶,碎屑落滿打著補丁的棉被。
    “給村頭阿寶的及笄禮。”他討好似的舉起半成品,木偶裙裾上歪歪扭扭刻著鳳紋,“當年你登基那身衣裳...”話沒說完就咳得漲紅了臉,薑湯灑在袖口,燙出個銅錢大的洞。
    後山采藥時摔了腿,他再不能陪我進山。每日拄著榆木拐守在村口,腰間銅鈴隨山風叮當。這日我背簍裏裝著新采的忍冬藤,遠遠瞧見他與貨郎比劃爭執,玄色舊衣洗得泛白,袖口還沾著晨起煎藥的爐灰。
    “武娘子快來!”貨郎舉著支鎏金步搖,“這位郎君非要拿鐵器換這勞什子...”崔九郎慌得把機械臂藏到身後,鐵器上還留著孩子們畫的笑臉。我鼻尖一酸,摸出貼身藏了二十年的玉簪:“用這個換。”
    當夜他蹲在灶前不說話,藥罐咕嘟聲裏忽然開口:“那是你及笄時...”
    “早該扔了。”我往他碗裏夾一筷子蕨菜,“不如換支步搖,明日插給村西新婦看。”
    他眼眶泛紅,機械指節捏得竹筷開裂。簷下銅鈴忽被夜風撞響,二十三年光陰碎在滿地清輝裏。
    立夏那日,我們在溪邊救起個落榜書生。青年燒得糊塗,拽著崔九郎喊“夫子”。他連夜翻出珍藏的《齊民要術》,殘頁上還有當年我批注的朱砂痕。
    “種稻要築埂三寸...”書生念著念著睡去,崔九郎就著油燈補書頁。我縫補著破舊的夏衫,看他白發垂落額前,恍惚仍是太極殿上執劍的少年將軍。
    書生病愈那日,崔九郎將書冊塞進他行囊:“帶著這個,比四書有用。”轉身從雞窩摸出熱乎的雞蛋:“路上吃。”青年走出三裏又折返,隔著籬笆深深作揖:“先生師娘,保重。”
    小暑的日頭毒,他非要幫王阿婆曬藥。午覺醒來不見人影,尋至曬穀場,見他昏倒在藥筐旁,掌心還攥著把驅蚊的艾草。背他回家的路上,發覺輕得像捆幹柴——當年背我殺出重圍的寬厚脊梁,終究被歲月蛀空了。
    “不中用了...”他醒來摸著發熱的機械臂苦笑,“連曬個藥都...”
    我舀起井水給他擦身,舊傷疊著老年斑,像幅殘破的輿圖:“當年在礦洞背我三天三夜,怎不說這話?”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金屬冰涼硌著脈搏:“若我走了...”
    “那就追到閻羅殿。”我咬斷縫衣線,“把你這鐵胳膊卸了當柴燒。”
    中秋夜,孩子們送來兔兒燈。崔九郎用齒輪改了燈架,小兔會轉著耳朵啃蘿卜。阿滿的兒子奶聲奶氣問:“崔爺爺以前是神仙嗎?”他把我生鏽的護心鏡掛在小童胸前:“爺爺是武奶奶的跟班。”
    寒露清晨,我們在院中移栽野山茶。他忽然說:“那年你戴山茶花真好看。”鐵鋤砸中腳背也不覺疼,“在感業寺牆外...”記憶突然鮮活,永徽五年的春光裏,落難才人鬢邊山茶灼灼,牆外少年侍衛紅了耳尖。
    “原來那時就...”我扶著他顫巍巍起身。
    “早著哩!”他慌得踢翻花盆,“在實驗室給你遞扳手那次...”忽又噤聲,渾濁的眼望著南飛雁陣,手卻悄悄勾住我尾指。
    冬至煮餃子時,他偷偷在餡裏塞糖塊。我咬到滿口甜膩,他笑得咳出淚花:“武掌櫃要甜甜蜜蜜...”燭光躍過二十三載春秋,映著缺角的粗瓷碗,竟比鑲金玉樽更剔透。
    開春時他走了,在桃李紛飛的清晨。枕邊留著一支新雕的木簪,簪尾山茶花裏嵌著褪色的金絲——是那支換了步搖的舊簪熔的。銅鈴在簷下輕晃,春風送來私語般的叮咚,恍惚又是誰在哼跑調的小曲。
    下葬那日,全村孩童往墳頭撒野花。我摘下銅鈴係在墓碑上,忽見碑後刻著行小字:“此處長眠武娘子跟班,來世還做嶺南種田人。”山風卷著蒲公英掠過新墳,遠處傳來貨郎叫賣聲,混著炊煙嫋嫋,漫成最溫柔的悼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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