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想著，賺夠了醫藥費就離開，可我太天真了……你爸爸窮追不舍，大手一揮直接給我了十萬，讓我去繳費。”
    “隨後，他更是大大小小給我轉了好幾次賬，我都拿去醫院了。錢夠了，開的藥用的藥也都是進口的，爸的病情漸漸穩定下來了。”
    “我算了算，前前後後，我一共拿了你爸近五十萬。我怎麽還得起這筆錢？而他還口口聲聲的跟我保證，他很愛我，他不會虧待我的……”
    “他甚至還跟我說，等他繼承了家業，他就離婚，娶我進門。我半信半疑，又無法脫身，隻能一天比一天沉淪深陷。直到，我懷孕了。”
    說到這裏，何韻苦笑：“懷孕之後，朝然啊，你爸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躲著我，不接我電話不回我消息，我去找他，他閉門不見。我又一天比一天絕望，情緒崩潰，直到他派人告訴我，讓我去打掉孩子。”
    “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都是他隨口說下的謊言。到了真有事的時候，他就成為了縮頭烏龜。我脾氣也一下子上來了，告訴傳話的人，我不會打掉，我要生下來。”
    “你爸自然就慌了，開始警告我，威脅我，逼著我打掉孩子，不然就不會放過我。見我不吃硬，他又來軟的，哄著我去打掉，說我身體不適合懷孕，孩子會不健康……軟硬都沒有用的時候，他又躲起來了。”
    “最後，慕老爺子找到了我。接下來的事情，朝然，你也明白了。”
    林惜歌靜靜的聽著，看向何韻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同情。
    同時，她想，慕朝然能不能釋懷了呢。
    何韻不是歌女陪酒女出身，隻是為了負擔高額的醫藥費，迫不得已。
    一個正焦頭爛額的普通女孩，生命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富家少爺，如同白馬王子般的人物，誰能做到全身而退？
    包廂裏靜悄悄的。
    茶壺上方，熱氣蒸騰，水霧繚繞，徐徐上升。
    半晌，慕朝然開口：“外公呢。”
    “最後還是沒有救回來，病情惡化，”何韻回答，“在我生下你的前一個月，去世了。”
    人生如戲啊。
    兜兜轉轉到最後，何韻還是沒有能夠治好生病的父親。
    前途毀了，孩子要生下來送走了，父親沒了。
    這幾十年，何韻是怎麽撐過來的。
    想想都覺得艱苦。
    慕朝然的手微微一顫。
    好在，他穩住了，茶水沒有灑出來。
    林惜歌的手輕輕放在他的腿上，溫柔安撫。
    何韻眨了眨泛紅的眼：“哎，不說這些了，難得見麵，不要搞得這麽苦大仇深的吧，聊點開心的。”
    “朝然，林……”
    “惜歌，林惜歌。”林惜歌馬上介紹著自己，“您想怎麽稱呼我都可以。”
    何韻欣慰的笑笑：“你是朝然認定的妻子，你很幸福。祝願你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多子多福。”
    “謝謝，我和老公已經在考慮二胎的事情了。到時候有好消息的話，我一定告訴您。”
    林惜歌話裏都是對何韻的尊重，沒有半分輕視。
    何韻心裏也是暖暖的。
    慕朝然拉不下臉和身段，冷冰冰硬邦邦的，那麽林惜歌就客客氣氣溫溫柔柔的。
    可能，慕朝然心裏已經釋懷了，隻是麵上，他還是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吧。
    畢竟何韻和他，除了血緣關係，平時都沒有相處過。
    何韻喝了口茶，潤潤喉。
    說了這麽多話，多年的心結也都解開了。
    說實在的，她沒有任何遺憾了。
    她沒想過要入主慕家，更沒有想過再續前緣。
    如今慕朝然婚姻幸福美滿，事業有成，她已經非常知足了。
    “耽誤這麽長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何韻起身，“我之前完全沒有想過，有生之年，我還能見到自己的兒子兒媳。所以，我就是死……也沒有任何遺憾。”
    “我該走了。”她說，“如果聊太長的時間，慕家那邊會不高興的。”
    慕朝然回答：“沒有人不高興。”
    言下之意就是，她沒必要太在意慕家人的想法。
    但何韻卻說道：“我不能給你添麻煩。我們母子能見這一麵，也來之不易，我心裏都有數。就這樣吧，我如今過得也算安穩，你和惜歌可以放心。”
    她笑笑，主動的朝外麵走去。
    慕朝然沒有挽留，更不可能相送。
    見他抬眼望向何韻的身影，又極快的收回目光，林惜歌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
    “我送送您吧。”林惜歌出聲，“正好我去叫人來打掃一下。”
    何韻怔了怔，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
    “好，好，”她說，“我走的時候順便跟服務員說一聲就行，不用你特意跑一趟。”
    “沒關係，走吧伯母。”
    林惜歌和何韻一起離開。
    慕朝然往椅背上靠去。
    他就這麽看著兩個女人，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一個是生他的母親，一個是他的愛人。
    這兩個人走在一起，帶給他一種無法言說的奇妙感覺。
    怎麽形容呢。
    好似有一隻命運的手，在掌控著所有人的人生。
    慕朝然有些莫名的惆悵和感慨。
    包廂裏彌漫著茶香，裝潢也是古色古香的。
    慕朝然走到窗戶邊，往外望去，全是一片鬱鬱蔥蔥。
    他忽然長鬆了一口氣。
    一口，憋在心裏長達三十年的氣。
    而何韻和林惜歌並肩慢慢走著。
    何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同樣的，林惜歌也是一樣。
    安靜了好久，快到門口的時候，何韻才出聲：“你回去吧。”
    “不著急的，伯母。”
    何韻笑了笑，笑起來更是和慕朝然有幾分相似。
    “謝謝你，你有心了，”何韻說，“我能看出來，你和朝然的感情非常好。他能夠在事業有成的同時，擁有自己滿意的婚姻，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情。”
    林惜歌回答：“其實我和他走到今天，非常的不容易。好在那些坎坷曲折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罷。伯母，慕朝然心裏……沒有那麽恨你。”
    何韻的笑容慢慢僵住。
    恨？
    兒子該恨她的。
    她生而不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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