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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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浩望見那邊烏雲裏的排場,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場麵他也遇見過幾次了,隻不過,和共工這一次相比,規模和氣勢簡直是天壤之別。
    瞧著烏雲背後那烏泱泱一片的整齊黑影,他遇見過的那幾次就猶如是小孩子過家家了。
    不過這並不影響洪浩熱血澎湃,油然而生的鬥誌豪情。不知怎的,他麵對天上來的威壓,偏生比麵對世間之人時,更加亢奮和熱血,頗有些人來瘋,哦不,神來瘋的模樣。
    “老祖宗,不肖子孫願意追隨老祖宗,與這群狗日的血戰到底!”洪浩說得大聲,生怕共工聽不到。
    玄煬麵色煞白,說話並不利索。嚅嚅道:“我……我也一樣。”說來這也怪不得他,他是第一次遇見天上之人,還是殺氣衝天的神兵,難免會被天兵的氣勢威嚴所震懾。
    “不錯,你們倒是沒有辱沒自家血脈。”共工點點頭,頗為滿意。
    旋即對洪浩道:“尤其是你這小子,有點意思……我看跟我差不多,長了一身反骨,以後和上麵有得打。”
    “不過今天是老祖宗我的事情,卻不用你們幫忙。再講,小娃兒你屁股上的青胎記都還沒退完,還幫不上忙。”
    洪浩有些不服氣,“老祖宗,我跟那些狗日的也打過幾回。”
    “哈哈哈……”共工笑得聲若洪鍾,震得大地隨之顫動,“小娃兒,你那是打架,老祖宗今日讓你看看打仗!”
    “老祖宗,你要小心!”洪浩大聲喊道,聲音中帶著擔憂。
    共工卻隻是冷笑一聲,眼神中透露出悍勇無畏。“這些家夥,當年我就沒怕過他們,今日又何懼?你們站遠些,看清楚了。”
    終於,那邊似乎準備妥當,開始了進攻。
    洪浩第一次瞧見完全不同於之前的天威,果然,打架和打仗,不是一回事。
    雲層裂開千丈豁口,十萬天兵如金色洪流傾瀉而下。戰鼓聲震得山石崩裂,前排神將手持雷光戟結成方陣,戟尖迸射的雷蛇竟將半座焚天穀照得雪亮。
    更駭人的是三十六架誅仙弩車緩緩推出,弩身上纏繞的玄鐵鎖鏈嘩啦作響,每根都拴著座被煉化的火山。
    共工殘魂殘軀狂笑,震散百裏雷雲,半截身軀燃起冰火雙焰:“天庭還是這般小家子氣!”
    旋即左臂揮出弱水凝成三千冰劍,將最前排戰鼓劈得粉碎;右掌都天神火化作流火箭雨,竟把三架誅仙弩燒得通紅變形。
    “結陣!”神將暴喝聲中,十萬天兵突然化作金色漩渦。共工周身空間開始扭曲,冰火之力竟被硬生生扯出體外。
    他猛然捶胸嘶吼,將最後半縷神魂燃成衝天光柱——弱水與神火交織成萬丈狂龍,生生撞碎十二架弩車,漫天墜落的玄鐵殘骸把大地砸出深坑。
    “誅——!”
    隨著十萬天兵齊聲斷喝,七十二道捆仙鎖洞穿共工殘軀。他最後朝洪浩方向粲然一笑,斷臂在金光中寸寸湮滅:“告訴老頭子……老子沒給他丟人……”
    話音未落,誅仙弩迸發的赤金光芒已將其徹底吞沒。
    洪浩眼含熱淚,看著共工消散處飄落的冰火星塵——那倔強的熒光在十萬天兵威壓下竟久久不滅,如同永不低頭的火種。
    這是力量懸殊的一戰,輸贏早成定局,但老祖宗的悍勇狂暴,不撓不屈的精神意誌,讓洪浩內心激蕩許久不能平複。
    共工已然伏誅,洪浩等人卻不是天兵的討伐目標,不多時,天空便已經恢複如常,湛藍如洗。
    洪浩沉默一陣,“族長,回吧,我送你。”
    玄煬眼見老祖宗被誅殺的慘烈景象,作為共工的嫡係子孫,心中自然也是難過。但眼下早早回了水神島,把水火交融佩中,記錄的祝融共工父慈子孝的場麵,放給大家看上一回,解了兩族的仇怨,才是對老祖宗最好的緬懷紀念。
    當下也鄭重點頭,“好,我也想早些回去,喚醒族人。”
    最後望一眼共工故居,洪浩將門拉過來關閉嚴實,一行人便原路返回。
    卻不料剛走到穀口,卻發現許多火神族人,正欲進到穀中。
    原來這焚天穀雖是是在延綿群山深處,但方才的動靜實在是太大,已經引來了不少火神族修士前來一探究竟。
    眾人瞧見玄煬的的水神族裝束,立刻將他團團圍住。
    洪浩心中一沉,這些族人不明就裏,自己恐怕難以解釋清楚,說不得隻有強壓。
    當機立斷,他上前一步朗聲道:“我是火神族少主,諸位不要亂來。”
    洪浩統共回來沒有幾日,除了宮中,其實大部分火神族人並不認識他。加之他依舊是中土的裝束打扮,並未換上火神族特征明顯的服飾。
    故而他這話說出,並未讓眾人放鬆警惕。
    一名修士便道:“你說是少主便是少主麽?如何證明?再講,我們火神族少主,怎會和水神族之人廝混一起?”
    “就是就是,你若是火神族少主,又豈不知此處是我族禁地?”有人附和懷疑。
    洪浩一愣,這些都是火神族的修士,自己總不好一言不合就開打。當下隻得耐著性子解釋:“我當真是族長之子,與這位……這位大叔在此辦要緊之事,以後再與你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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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暗忖:原來證明自己是自己,真的是一言難盡。
    玄煬並不講話,他知自己此刻講什麽都顯得多餘。既是為了和平而來,眼下還是莫要動粗的好。
    “什麽以後再解釋,我看你們分明就是水神族的細作。”為首之人對洪浩道,“你們乖乖束手就擒,免受苦楚。
    洪浩不耐煩與這群人鬼扯,左右是說不清楚,眼下還是先擺脫眾人離開為好。
    當下心念轉動,離火之力外顯,一身火焰熊熊燃燒。
    “我有要事在身,沒時間和各位在此閑扯,你們速速退去,不然……”洪浩一身火焰突然暴漲,“再不讓路,莫要怪我不客氣了。”
    須知這些都是修為普通的修士,一見洪浩手段,都立刻便知高出自己許多。
    當下皆被洪浩顯露出來的氣勢所懾,不由自主便左右分開,讓出了道路。
    洪浩和玄煬再無遲疑,出了穀口,騎上飛魚,須臾間便消失在天際。
    殊不知極遠處,濃密的樹叢中,一雙渾濁冰冷眼睛,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少主,少主糊塗啊!仇恨才是支撐我族族人千百萬年精誠團結,鐵板一塊,生生不息的動力之源……哎,少主與水神族沆瀣一氣,教人好生失望……”
    穀口的修士,眼見洪浩等人消失,便也準備各自散去。
    下一刻,一道淩厲至極的殺氣,如浪潮席卷而來,可憐這些小小修士,連哼都未哼一聲,便全數倒在血泊之中。
    樹影深處傳出崖石開裂般的沙啞低笑,“這焦土總得用血染紅方顯本色。”
    洪浩一路將玄煬送到海邊。
    “送到此處已經足夠,少主請回。”玄煬誠懇道,“少主也早些回去,向祝融老祖宗講一講我家老祖宗最後也沒丟人。”
    洪浩搖搖頭,“還是送回島上我才安心……我答應過你女兒,須將你安全送回海神島。”
    “哎呀哎呀,你跟小丫頭一般見識幹嘛,”玄煬笑道,“也怪我,從小對她嬌慣了些,養成了任性跋扈的性子,你放心,我回去自會給她講明白。”
    洪浩遲疑片刻,終於點點頭,“那族長路上小心些。等你好消息……”
    “放心吧,我回去就把長老弟子召集聚齊,讓他們都知曉水火兩族原是一根藤上兩個瓜。”
    “隻不過……”玄煬露出擔憂之色,“我那妹子,對水火之爭倒全不在意,就算兩族和解,她對少主的怨恨,恐怕並不能就隨風飄散……唉,她的性子,我也無可奈何。”
    洪浩點頭稱是,“這個我理會得,等水火兩族和平了,我與樓主隻屬私人恩怨,不牽扯兩族便無所謂。”
    兩人便各自施禮,就此別過。
    望著玄煬迅疾消失在海平麵,洪浩感慨萬千。
    自從踏上火神大陸,這一路便如竄稀一般,一件接一件的事情,止也止不住,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眼下——竟然極有可能結束兩族世仇宿敵的狀態。
    雖然自己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但總來講,還是值得。
    他當下心情大好,一路春風得意馬蹄疾,想要盡快回到宮中,把這消息盡快給娘親講一回。
    隻不過,隻不過他還是天真,想得太簡單了。
    他來此的時間太短,短到還不曾真正去過尋常百姓的家中,實實在在了解仇恨給雙方,哪怕是普通人家已經造成了什麽樣的影響。
    東海邊的礁石早被血浸成赭色,浪頭拍上來都帶著鐵鏽味。老漁民常能撈起纏滿海藻的斷戟——火神族的戟柄刻著“焚海”,水神族的槍尖鏨著“裂山”。這些兵器沉在海底經年不鏽,怨氣養得珊瑚都長成骷髏模樣。
    海神廟的梁柱布滿焦痕,那是千年前火神族燒島留的疤。供桌上擺的不是香燭,而是三顆風幹的火神族頭顱,眼窩裏塞著避水珠。對岸火神族的燈塔更奇,塔頂懸著水神族戰士的脊骨,每夜磷火幽藍如鬼目。
    兩族孩童拾貝嬉戲時,專撿嵌著人牙的蚌殼。火族娃把水族牙串成項鏈,水族孩將火族牙磨作骰子。有漁夫醉酒說過實話:"咱這海若沒仇血養著,早他媽枯成鹽堿地了!"
    這般仇怨,又豈是他和玄煬二人合力斬殺一頭遠古大妖,取得一塊玉佩,給大家看上一回就能化解?
    看了又能怎樣?證明祝融和共工是父子又如何?父子反目成仇,兄弟鬩牆相爭,母女勢同水火……至親骨肉你死我活的案例,翻翻史書比比皆是。
    他自己能忍辱負重,便以為別人都能像他一般,這種想法實在是幼稚可笑。
    洪浩回到宮中,立刻敏銳感覺氣氛不對。
    整個宮中,有著前所未有的壓抑,凝重和緊張。
    走到娘親處理公事的房間,不見娘親人影,不過卻瞧見了雨和雪。想是處理完了雲霏的喪事,已經重新輪值。
    都是自己人,洪浩也無須客套,開門見山:“娘親去哪裏了?”
    雨吞吞吐吐,局促不安道:“族長……族長正在偏殿和眾長老議事。”
    “議什麽事?”洪浩見雨的模樣,心中猜想是不是祝軻的事情?先前還未來得及找老祖宗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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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搶先回道:“什麽事情不清楚,但卻是極其罕見的長老會。”
    “長老會?”
    “嗯,長老會,這個是我們火神族極其重要的議事會,極少召集。通常……”雪也變得有些扭捏不安。
    洪浩聽得著急,“哎呀,你們怎麽啦,有什麽就爽利說來。通常怎樣?”
    雨一咬牙,“通常隻有推選族長才會召集。”
    洪浩聽得心中一沉,“無緣無故,為何會召開長老會。”
    ……
    火神族偏殿。
    以大長老為首,十位長老,哦不,九位長老和祝宓圍著三丈許的長桌端坐。二長老祝安已經身死道消,眼下還未選出新的二長老。
    大長老一反顫顫巍巍的老態龍鍾之態,精神矍鑠神情肅穆。
    “族長,今日我受大家夥委托,跟族長商議……商議一些大事。”
    此處隻論公職,不講私情,故而稱呼都極正式。
    祝宓不動聲色,“大長老有話請講。”
    祝壽輕咳一聲,“好,我也開門見山。大家都知,當年老族長將族長之位傳與族長,並未經過公推……”
    祝宓正欲開口,祝壽衝她擺擺手,繼續道,“當然,後來我們都知,這是老族長愛女心切,借族長之位的方便,替族長逆天換命。我等也十分理解……”
    “但理解歸理解,老族長此舉,的確是壞了規矩,哎……”
    這等陳年往事,當年都不吱聲,今日重新提起,總不會是說說而已。
    祝宓點點頭,“的確是我爹爹壞了規矩,不知大家今日重提,有何深意?”
    “族長雖非公推,但說話辦事,並無不妥,是個稱職族長。哎,本來這樣也就罷了,可是少主回來後,似乎一切都變了……”
    祝宓一笑,“不知道諸位覺得是變好了還是變差了?”
    “這……少主心思,有悖常人,我等也是捉摸不透。”
    “他為老祖宗神仙補充靈氣,實是我族第一功,可他又去與水神族媾和,那補充的靈氣力量豈不是全無用處?”
    “他揪出吃裏扒外,勾結外敵的祝七,又是大功一件,可他又要不顧法理人情,保祝軻無罪,當真是莫名其妙!”
    祝宓卻一臉驕傲,“諸位到底要講何事?不如爽利一點。”
    大長老便神情凝重,“我等覺得,族長不宜再做族長,大家商議,公推了一個新秀俊傑來統領我族。”
    “誰?”
    “祝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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