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喪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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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宓隻疑自己聽岔,“大長老說的誰?”
    “祝芒,就是四長老的嫡孫祝芒。”大長老一本正經,“祝芒大智若愚,精誠質樸,是我火神族族長的最優人選。”
    有長老幫襯:“祝芒公子乃嫡脈單傳,三百年來婚配皆在本族,這血統……”。這血統多多少少帶點亂倫,都已經純得癡呆了。
    祝宓笑靨如花,祝壽嚴肅認真的樣子,讓人恍惚,仿佛他並不是在推選一個絕佳的傀儡,而是真心相信那個喜歡騎掃把的少年,能帶著火神族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大長老為火神族禪精竭慮,不拘一格降人才,倒教我這個族長慚愧。”祝宓笑道。“想必這也是大家的意思?”
    一眾長老默不作聲,看來是發動長老會之前就已經達成一致。
    過得一陣,四長老緩緩開口,“其實大家對我孫兒多有誤會……他眼下雖看似愚鈍,但曾有半仙人物替他算過,過了二十歲生辰,他便會智光重朗,明心見性……明日便是我孫兒成人禮。”
    “哦!”祝宓揶揄道:“如此甚好,想來明日之後,祝芒便不會當街小解了。”
    大長老幹咳兩聲,“族長若無異議,那此事便定了。”
    “也好,”祝宓輕歎一聲,“這些年我也做的累了,既然大家都覺得我做的不好,我也不能死皮賴臉。事不宜遲,那明日便行交接大典。”
    長老們不想族長竟是如此爽利,族長傳承是頭等大事,原本以為會僵持不下的局麵,沒料得三言兩語就成了。
    如此一來,一眾長老卻有些驚疑不定。不知族長到底是何用意。
    其實祝宓也並未想太多,當年爹爹為救她,稀裏糊塗便當上了族長。也的確是如大長老所說,雖是情有可原,總是壞了規矩。
    眼下既然是合情合理的公推,自己推三阻四,難免會落人一個貪戀權柄的口實。倒不如順水推舟,卸了重擔,隻守著孩兒過日子。
    祝宓竟是一陣輕鬆,“那諸位可還有其他事情?”
    長老們互望一眼,大長老又緩緩說道:“族長深明大義,我等佩服感念之至。我等商議,族長出了宮中,若無去處,可暫居二長老祝安的府邸。”
    都講人走茶涼,這人還沒走,這些長老就已經把祝宓安排的明明白白。聽著是好心,實則是提醒祝宓母子趕緊滾蛋。
    祝宓也不生氣,借此機會,也算體味了一把什麽叫世態炎涼,人心不古。
    如此,長老會便順利結束。
    她回到處理公事的房間,洪浩已經等了一陣。
    “娘親,長老會所謂何事?”洪浩先前聽了雨雪的話,總還有一些不信。娘親做得好好的,眼下無緣無故,如何就會要公推新族長?
    “無事,他們公推了下一任族長……”祝宓嘻嘻一笑,“孩兒可知是誰?”
    洪浩一愣,還真是推選了新族長,不由得問道:“誰?”
    “祝芒。”
    洪浩瞠目結舌,“祝芒?他……他一個癡兒,如何能處理這許多事務?”就連雨雪二女也一臉的不可思議。
    他卻不是蠢笨之人,自己說完,立刻醒悟,“長老們是要立一個傀儡,以後權力便在長老會了……可娘親做得好好的,為何突然逼宮?”
    祝宓歎一口氣,“剛才他們講,你和水神族媾和……我猜想是焚天穀之事,他們已經知曉。”
    洪浩心中一凜,才和玄煬分開,這麽快竟已經知曉,看來自己的行蹤,一直都在別人監控之下。
    祝宓繼續問道:“孩兒,焚天穀之事,究竟如何?可是你去找了玄采?”
    洪浩搖搖頭,“娘親,老祖宗講你並未放下仇恨,我也不敢去找她,找的是水神族族長玄煬。”當下便把和玄煬合作,在焚天穀內的遭遇情形給祝宓講了一回。
    祝宓被兒子點破,不禁有些窘迫。赧然道:“老祖宗也不給我留點麵子,什麽都與你講……不過,我也理會孩兒一片苦心。但眼下看來,想要大家都理解支持,卻是鏡花水月,渺茫得很。”
    洪浩十分不解,“難道大家都喜歡這麽無窮無盡的打下去?”
    祝宓歎口氣,“孩兒,莫說別人,為娘自己也是想了許久才稍微明白,忘掉仇恨實在是太困難了……”
    “我和玄采,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還是因為有孩兒你和她女兒這一層關係,加之你講的有了孫兒,我才能慢慢試著去原諒,其實準確說來,並不是我不恨玄采,而是願意為了孩兒你們好過些,不叫你們痛苦為難,讓自己委屈罷了。”
    洪浩動容道:“娘親……”
    祝宓擺手止了他,繼續道:“孩兒,便是我這樣,都極難壓抑心中仇恨,更何況他們?他們哪家哪戶沒有喪父喪夫喪子之痛?又無你這般的瓜葛纏繞,怎肯就放下?”
    “你雖然是一片好心,想著兩族和解,止了殺戮,卻有些一廂情願。孩兒,須知你可以原諒,但你沒法代替別家原諒啊!”
    洪浩聽來,娘親說的也是道理。不由得惆悵道:“娘親,我隻是想大家活得輕鬆些,讓後輩子孫不再有喪父喪夫喪子之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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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孩兒,我自然是知曉孩兒的心意,但別人恐怕不知曉。再講,其實仇恨也是一種力量,一種盼頭,還有許多人是指著仇恨活下去的。”
    洪浩越聽越覺得艱難,他的確是把仇恨想得太簡單了。
    當下便有些心灰意冷,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倒顯得滑稽。
    他不由得喃喃道:“那該如何是好?”
    祝宓狡黠一笑,“眼下不就正好?他們不願放下仇恨,向為娘逼宮。為娘也正好順水推舟,不做這族長了。孩兒你也莫要管了,眼不見心不煩,為娘隨孩兒一起返回中土。”
    洪浩這才恍然大悟,娘親此舉,也是深謀遠慮。
    不過說來也沒錯,既然大家選擇繼續仇恨,自己也沒必要費力不討好,還是順其自然,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想通這一層,洪浩也好似卸了千鈞重擔,一下子渾身輕鬆。
    當下點頭道:“娘親所言極是,講真,這一段時間我也被這些事情攪得難受,何苦來哉。”
    雨雪在一旁聽得清楚,到此刻不由得淚水漣漣,撲通跪地,求著祝宓帶她們一路。
    洪浩猛然想起,先前說過要救祝軻,若娘親不是族長,便不好再管了。
    他便對雨道,“雨,你須實話實說,到底想不想救祝軻?你若想跟我們回中土,救下來你卻如何是好?”
    雨聽的一愣,顫聲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刺他一劍,恐怕他也恨我……”
    洪浩略微沉吟,便道:“這所有事情總是因我而起,我須有頭有尾,這樣,你隨我一起去看看他,問問清楚。”
    雨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洪浩見她答應,便對祝宓說道:“娘親,我和雨去天牢看看祝軻的情況,很快就回來。”
    祝宓微微一笑:“去吧,眼下為娘現在還是族長,做得了主。不過明日交接之後,我料想他們定會斬了祝軻,作為祝芒當族長的頭一把火。”
    洪浩心中一緊,娘親說的極有道理。之前娘親便已經壓了許多要把祝軻正法的文書。
    路上,他又把當日與祝軻在茶社交談的內容講給雨聽,“我當日故意拿少主的身份壓他,他也沒有退縮,顯見對你是一片真心。”
    雨聽了洪浩所講,心亂如麻,一路梨花帶雨,教人心疼。
    洪浩隻得把話岔開,“說來你四姐妹形影不離,他卻單單與你相熟,你們二人到底是熱河認識的?”
    雨一邊走一邊抽泣道:“嗚嗚……這城中西大街……有一座廟。”
    洪浩點點頭,“原來是上香認識的。”
    “不是……這個廟喚做火宮殿……廟門口有一個攤子……專一賣臭豆腐。他家的臭豆腐……特別臭,又特別香……我姐妹四人,隻有我喜歡吃。”
    洪浩走南闖北,原是知曉臭豆腐那玩意兒,不過隻覺惡臭,從不曾買來吃過。
    聽雨講來,原是二人臭味相投,都喜歡吃那家臭豆腐,一來二去碰見過幾回,慢慢就好上了。
    說話間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天牢外。
    洪浩和雨卻發現情況異常。天牢的守衛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趕緊上前探查,屍體尚溫,顯見並未死去多久。
    洪浩暗叫不好,衝進牢中,裏麵並無打鬥痕跡。隻不過牢中囚犯都直挺挺躺著沒了動靜,不消講,是被極厲害的功法瞬間打殺。
    他連忙一間間看有沒有祝軻的身影,然而,查遍所有牢房,也未見祝軻身影,顯然劫獄就是為祝軻而來。
    雨的臉色變得蒼白,她顫抖著聲音說道:“這……這不可能,守衛們都是族裏的精銳,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旋即擔心道:“祝軻會不會已經……已經……”她關心則亂,隻往最壞處想。
    洪浩沉聲道,“放心,他還活著。劫獄之人就是為了救他而來。”
    “少主為何如此篤定?”
    “祝軻關押在此,已經有些時日,看對方修為,隨時都能輕鬆救人。”洪浩冷靜分析,“偏偏現在才動手,肯定是知曉明日要斬殺祝軻。”
    長老會剛完,便知曉了祝宓明日要移交族長之位,也篤定會拿祝軻開刀,這才出手。
    雨驚疑道:“誰會這麽做?難道是水神族的人?”
    洪浩搖了搖頭:“不,水神族的人不可能這麽快。而且,他們救祝軻又有什麽好處?”
    “那卻是誰?”
    “具體是誰眼下還無從知曉。”洪浩略微沉吟,“但總是火神族內部之人。”
    他們匆匆返回祝宓所在的房間,祝宓看到他們凝重模樣,立刻察覺到事情不對:“出什麽事了?”
    洪浩將天牢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祝宓,祝宓聽完後,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看來,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祝軻被救走,這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陰謀。”
    洪浩笑道:“娘親這一讓位,事情卻越來越有趣了……”
    祝宓緩緩道,“等明日大典結束,把族長之位交出去,我卻再也不想理會這些亂七八糟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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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浩便道:“娘親確實辛苦,今日早些歇息,孩兒也告退回屋了。”
    說罷給娘親行了禮,徑直返回自己房間。
    “老爺,真的就此不再理會兩族的仇怨了?”靈兒閃現,“這和老爺的性子不符啊。”
    洪浩搖搖頭,“不管了,這件事情,是我太天真。起先我總覺自己是為了大家好,大家須領情。聽娘親講了,才發現隻是我自作多情。”
    “我那個噩夢,始終有些放心不下,靈兒你沒見過我師父,她老人家……呃,當真是極好的人。”
    “那玄煬族長那邊怎麽辦?”靈兒提醒,“他也和老爺一般,想要做成這一樁事情。”
    洪浩一愣,遲疑道:“對哦,我若一聲不吭就和娘親離開,有些對不住他。”
    “不行,還是須告訴他一聲,我這邊情況有變,做不得主了……”
    ……
    水神島的輪廓已清晰可見,馬上就要到家了,玄煬摸著懷中玉佩長舒口氣。
    海浪倏然炸開千丈漩渦,一道黑影攜著水係特有的凜冽殺氣破空而至——竟是水神族三長老玄斕!
    “三長老,他娘的嚇我一跳。”玄煬硬生生收住殺招。玄斕手持的冰魄劍上還凝著霜花,儼然方才在練玄冰劍訣的模樣。
    玄斕眯眼打量他:“族長身上怎會有火靈躁氣?老朽還當是外敵來襲。”劍鋒卻貼著玄煬咽喉遊走,冰霜順著玉佩係繩蔓延。
    玄煬恍然笑道:“定是這玉佩半冷半熱帶有火神族氣息......”話音未落,冰魄劍突然爆出焚天穀雷光戟的金芒,貫穿他丹田的刹那,劍刃迸發的神火竟將他元嬰燒成焦炭!
    “你......”玄煬瞪大眼睛盯著沒入胸口的劍柄——這分明是火神族獨有的劍法,水神族長老絕無可能習得!
    玄斕擰轉劍柄攪碎他心脈,俯身時瞳孔閃過赤紅火紋:“代我向共工老祖問好。”
    玄煬墜海時,最後聽見島上傳來鍾鳴——那是族長隕落的喪鍾。
    眼見馬上就要到家,他卻永遠也到不了家了。
    水神島沸騰了。
    “爹爹——”玄萱撕心裂肺的淒厲嘶吼,爹爹再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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