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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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仙師有話要講。”
雲端聽姑母如此說話,隻疑自己聽岔了。
但見姑母神智清醒,眼神堅定,絕不似被老六脅迫操控的模樣。
“姑母……”雲端遲疑道,“姑母之仇,小侄亦能替姑母去不二門報了,何必求他這般醃臢仙人。”
須知老六雖是燒火童子,但好歹是正經在冊列入仙籍的仙人。他行事乖張,全憑心情想一出是一出,總是唯恐天下不亂,以趁亂揩油摸魚為樂。
不管凡人仙人,在這個時候被撞破很難不翻臉。當然來人是女子丈夫另講。可惜雲端隻是雲綺的侄子,不是外子。
雖是想從天女手中得點好處,受她所托前來教通天山莊如何對付不二門,但眼下被雲端衝撞壞了好事,便也沒了在雲綺身上尋幽探勝的興致。
他聽了雲端言語,黑著臉冷笑一聲,“老子倒要看看,爾等凡夫俗子如何報仇。”惱羞成怒之下,也不顧體麵,粗話髒話一般講得。
雲綺臉色煞白:開口相求:“仙師莫要動怒,小侄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仙師恕罪。”
老六倨傲道:“你通天山莊之所以能通天,還不是老子一力周旋,我能扶你起來,自然也能壓你下去。罷了,今日伊始,你我休言舊情。”
他惱怒之下,也不管天女所托,也不等雲綺再講,氣衝衝飛走消失。
說來雲端是要對付不二門,不過還未動手,便先得罪了老六,將天上的助力給堵死了。無意之中倒是幫了不二門一回。
雲綺眼見老六飛走,長長歎一口氣,“雲端,這一下,姑母絕了後路,我孩兒聽雨的仇,隻有靠你了。”
雲端便朗聲道:“姑母放心,表弟的仇,我一力承擔。”他本來就是受玄采所托要對付洪浩的親朋好友,這一下幫姑母報仇更顯名正言順。
雲綺清醒轉來,便不由得又想起聽雨被大娘一刀攪碎元神的慘狀,眼淚忍不住滾滾落下,恨聲道:“好侄兒,你若能拿下那老肥婆,一定要留給我,我要親手將她碎屍萬段方解心頭之恨!”
“還有那個妖女,”雲綺雙目赤紅,“我要以牙還牙,將她做成人彘!”
雲端微微一笑:“些許小事,姑母寬心。”
當雲綺重新走出閣樓,通天山莊幫眾弟子一幹人等驚訝發現,原先那個雷厲風行,精明果決的主母回來了!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樓外樓見雲綺形狀,驚疑道:“你,你怎生好了?仙師為何突然離開?”
雲綺淡淡道:“仙師有事先行離開,讓我等隻管放心複仇。隻不過……”說到此處,她卻停頓下來,似笑非笑望著樓外樓。
樓外樓被她瞧得心中發怵,正欲開口,突然他胯下地麵一道冰棱迅疾破土而出,精準插入他的屁眼之中。
“啊——”樓外樓隻覺屁眼先是一涼,隨即便是火剽火燎的燒灼感,頓時發出殺豬般慘叫,梅開二度。
“隻不過攘外必先安內。”雲綺笑靨如花,這才接了先前的話頭。“那日妖女幾人來山莊尋仇,二叔你骨氣是差了些。”
那日樓外樓的確是在暮雲的恩威並施之下,率先跳出來與雲綺聽雨母子二人做了切割,明哲保身。
雲綺旋即恢複冷若冰霜,語氣生冷道:“念你是樓家子孫,今日隻做小小懲戒,如若再犯,我饒得你,樓家列祖列宗須也饒不得你這不肖子孫!”
樓外樓顫聲道:“主母教訓得是,是我一時糊塗,以後再也不敢。”雲端的修為功法他是見識過的,他自然分得清好歹。
“你們都須記下!”雲綺大聲喝道:“我雲綺所作所為對得起樓家,對得起通天山莊!誰個再吃裏扒外,定斬不饒!”
“通天山莊在哪裏折了,就要在哪裏爬起來,你們是樓家子孫,不要辱沒了樓家先人的名聲,不要忘記了通天山莊的榮耀!”
“我們一定要報仇,一定要讓不二門血債血償!”
到底是多年的當家主母,一旦清醒,展現霹靂手段,須臾間又把大權牢牢握住。
眾人被她雌威震懾,齊刷刷夾緊屁股,又被一番言語激得熱血沸騰,當下振臂高呼:“報仇,報仇!”
聽風見樓外樓模樣,心中忐忑,不知雲綺會如何對付自己。
卻不料與雲綺四目相對,隻是朝他招手,“聽雨,過來。”
當下隻得硬著頭皮走到她跟前,嚅嚅一句,“母親……我是聽風,不是聽雨。”
雲綺收了眼中的淩厲,化作一泓秋水,柔聲道:“聽風也好,聽雨也罷,我隻知道眼下你是我唯一的孩兒。是通天山莊的少主。”
聽風心中一動,連忙道:“母親,孩兒一定會好好孝順母親。”
雲綺微微一笑:“這個我相信,你之前每日來看我,並非敷衍。我便是病中亦能感知。”
“母親,我正要和表哥去離火宗……”聽風望一眼雲端,“再多打探些不二門消息。”
“去吧,路上小心些。”
……
星雲舟一如既往的在星空中平穩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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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浩百無聊賴,每一艘星雲舟的格局都是一樣,他在船上走了一圈,消遣處無非還是那幾樣,賭坊,茶肆,青樓……
洪浩蹲在甲板上啃燒餅,小炤在旁邊踢著船板生悶氣。這紅毛丫頭自從化形後,越發像個人類少女,連耍小性子的模樣都學了個十成十。
“哥哥真沒勁!”小炤鼓著腮幫子,“賭坊都不讓去!”小炤還是小狐狸模樣之時,便被林悅抱著做了賭坊的常客。當然不是林悅愛賭,是祝宓。
洪浩摸摸嘴唇,摸下一粒芝麻,放指尖上端詳,本欲屈指彈飛,想想又遞到嘴前,伸出舌頭粘進嘴裏。他並非無錢吃飯,隻是突然想吃燒餅而已——這還是穿隔壁沙漠時的存貨。
“你這般賭法,金山銀山也被你敗光。”最初小炤要靈石,他還肯給。後來發現她十賭九輸,好容易贏一回也絕不收手,不輸個精光決計不會出了賭坊,便不再給她。
“那你為什麽不幫我贏回來?”小炤也知洪浩是老天爺追著喂飯,永遠不會輸。
洪浩搖搖頭:“永遠贏的賭博,實在是無趣……其實不單單是賭博,隨便什麽事情,還沒做就知道結果,也是一般無趣。”
又是無形裝大。
“這位小哥所言差矣。”洪浩循聲望去,卻見是一胖胖的中年男子微笑搭話。“若是什麽都看得清楚明白,卻可以未雨綢繆,趨福避禍。”
洪浩便拱手施禮,微笑道:“聽先生言語,似乎也是感同身受?”
胖男子拱拱手回禮,“哈哈哈,不過是柴米相關,倘若每個人,事事結果都是提前知曉,那我等隻有喝西北風了。”
洪浩心中一動,暗忖:“聽這口氣,又像是個算命先生。”
他到目前,統共有過四次算命。說來每次都還算靈驗。
第一回是王麻子幫他算出夢雲澤有大機緣,他去學了胡喜仙人思無邪一劍,還有雲肅仙人一張殺神遺蛻相贈。
第二回是一個老先生少鵹所化)給他算出天地否的大凶之卦,講他性命之危躲也躲不掉,結果的確是被通天山莊老祖樓磐活埋,凶險萬分。
第三回還是那個一個老先生,出了個勞謙大吉之卦。告訴他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便會一路逢凶化吉,後來經曆……也還算靈驗吧。
第四回卻是李燭替他占星,講他有凶險,不過那一回卻算不得正經,李燭是早有準備。
想到此處,便客氣問道:“聽先生口吻,莫非先生是相士?”
胖男子連連客氣道:“不敢當不敢當,不過是喜好此道,卜筮、堪輿、命理、相術、占夢、擇吉……都略知一二,不過樣樣都稀鬆,哈哈哈……”一時間竟不知道他是自謙還是自誇。
但洪浩聽他這般說話,卻興趣盎然,舟上無所事事,若與此胖男子認識相熟,卻好消遣時光。
當下便道:“在下不二門洪浩,得幸與先生相識,甚感榮幸,先生若是不忙,想請先生吃一回茶。”
胖男子笑道:“在下米耒,四處飄蕩隨意而安,相逢便是緣,承蒙洪小哥熱情相邀,自然樂意之至。”
到了茶肆,二人尋了處僻靜茶座,要了壺上好的雲霧靈茶。這茶肆不比有小茗相熟,自然也就沒有私藏好茶奉上了。
茶香嫋嫋間,洪浩誠懇道:“米先生,不知這‘命運’二字,究竟何解啊?”
米耒略微思忖,便開口道:“小哥可曾見過開滿花的樹木?”
洪浩點頭,“這個自然是常見的,桃紅李白,各有千秋。”
米耒便道:“你看那一樹繁花掛在枝頭,一陣清風徐來,搖曳花枝,花兒便隨風飄蕩。”
“有些落在小溪裏隨波逐流,身不由己;有些落在大道上,遭那行人車馬,往來踐踏,碾作塵泥;也有些落入書齋繡戶,芝蘭雅室平添雅致,相得益彰;更有不堪的,落在茅廁糞坑,被汙穢臭氣所染,想要潔身自好亦是不能……”
“細細想來,此皆為同樹所綻之花,下場各不相同,豈有道理可講?”
洪浩聽來,這米先生之言,頗具禪意。
思量一番,遲疑開口:“先生講這些花兒便是命運寫照?”
米耒微微一笑,“是也不是……雖是一樹所生,可花兒開在枝頭,位置有高有低。那些開在高處的,得風助力自可飄得又高又遠,開在低處的,便沒有多少騰挪空間,多是直直落地……”
“再講那風力也有大有小,風大之時,低處的花兒一樣可以托住飛得高遠;風小之時,再高處的花兒也得力甚微,卻也是難以遠走高飛……”
“這所有種種合起來,才稱得上一個‘命‘字。”這般解釋淺顯易懂,無須謝籍那般天才也能聽得清楚明白。
洪浩起身作揖,“先生講得透徹,在下受教了。”
“說回公子先前所講。”米耒雙目炯炯有神,望向洪浩,“小哥若是覺得凡事預先知曉結果並非趣事……那倘若知曉了,要不要改一改?”
洪浩聽得一愣,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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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迷茫模樣,米耒又道:“譬如有一朵花兒,小哥你提前知曉了它必將掉落車轍,即將被碾壓化為塵土,那公子會不會出手護花?”
洪浩不假思索,“若那朵花命該如此,我自然不能去出手幹預。”
米耒點點頭:“小哥果然是順其自然的性子。”他突然換做嚴肅口氣:“那倘若這朵花是小哥喜歡的花兒呢?譬如就在小哥窗前,小哥每日看見就心生歡喜。”
“這樣一朵花兒,小哥會出手相護麽?”
“這……”洪浩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米耒將茶湯傾入杯中,水麵浮沫聚散不定:“小哥可知,老朽年輕時最愛侍弄一株山茶。花開時節,滿樹紅豔,煞是好看。”
他忽然用茶蓋輕刮杯沿,刮落幾片茶葉:“那年隆冬,老朽分明看見枝頭結滿花苞,卻在一個雪夜……”手指輕彈杯壁,發出清脆聲響,“全數凋零了。”
小炤的耳朵突然豎起:“老胖子你養花手藝不行啊!”
米耒不以為忤,從懷中取出個錦囊:“後來才知,是地下的白蟻作祟。”錦囊打開,竟是幾粒發黴的茶籽,“這些種子,本該在來年開花的。”
洪浩盯著那些茶籽,不知怎的,忽覺心頭一緊,像被一隻大手捏住。
他覺得這個胖胖的男子想要告訴他什麽,可是他卻不開竅,不知曉是什麽。
“無妨無妨,都是說著消遣時間。”米耒滿臉堆笑,“洪小哥會下棋否?手談消磨時間更妙,不知不覺就把時辰混過去了。”
洪浩赧然:“以前我小師侄倒是教過,隻不過琴棋書畫這等風雅之事,我這粗笨之人學也學不像。被我小師侄三兩下便殺得人仰馬翻……”
“哎呀,巧了,我也是才學會,來來來,我們兩個臭棋簍子正好作對。”
小炤便飛快跑去弄了一副楸枰,二人下將起來。
洪浩這才發現,胖男子真不是謙虛,的確下得一手爛棋,比他還不如。
沒走幾步,便開始悔棋連連。
洪浩笑道:“先生可知落子無悔?”
“悔棋的法子多著呢。”米耒把棋子重重往桌上一拍,茶盞竟未濺出半滴水,“有人偷梁換柱,有人李代桃僵,有人瞞天過海……”
“總是贏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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