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血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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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無咎的指尖離開天元位黑子時,棋盤上突然泛起血色紋路。洪浩這才注意到,這位白衣男子雖然麵容儒雅,但眼中卻閃爍著冷酷危險的光芒。
    “九百年了,終於有人能走到這裏。”白無咎的聲音忽然變得陰冷,殘缺的左手從袖中伸出——那根本不是受傷的斷指,而是三根漆黑如墨的骨爪!
    “小子,這是棋魔白無咎的‘血獄棋局’,以人命為棋子,鮮血為線,一旦被困,便會被這血線吞噬精血,化為棋局的養分。”萬年青虛弱地說道,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生命之火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好個伶牙俐齒的老東西。”白無咎冷笑,白衣無風自動,“若非本座被這該死的棋局困住,早將你抽魂煉魄!”
    洪浩這才驚覺,白無咎的雙腳竟被棋盤延伸出的銀絲牢牢纏住。原來這第二層根本不是他在守關,而是他被蜀山秘法禁錮在此!
    洪浩一拱手,總是先禮後兵,“白前輩,我們隻是誤打誤撞被傳送到此,現在想法子出去,不知能不能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
    “哈哈哈,這世間哪有這般輕巧的事情。”白無咎摩挲用頭蓋骨打磨而成的棋子。“老夫一生心血,皆在此棋局,至今無人能破……”
    “你若勝了,我自然放你過去,否則……”他一指那些血線縱橫交錯凝成的棋盤,“你看,太久沒有補充鮮血,棋盤都暗淡了。”
    洪浩一愣,問出心中所惑,“老前輩棋局既然無人能破,不知……不知為何會在此處?”他言外之意,你既然如此厲害,怎麽還是被蜀山劍派捉來囚禁此處?
    這啪啪打臉甚是響亮。
    說來他這棋局的確也是厲害,每一顆棋子都是元嬰以上修為的修士,打殺一人就將其修為煉化在棋局中,日積月累,這棋盤中蘊含的力量倒是不可小覷。
    當年捉他的蜀山前輩高人,並未直接破局,而是使用精絕術法,將他連人帶棋局一同拘回,鎮壓在塔中。
    故而白無咎雖然是被捉,但卻頗為自傲,並不把洪浩等人放在眼中。
    眼下被洪浩一句說中痛處,頓時破防,惱羞成怒。
    “豎子安敢小瞧本座!”白衣男子話音未落,棋盤上的血線突然如活物般蠕動起來,朝著洪浩三人蔓延。
    洪浩劍鋒剛觸及棋盤,血線突然暴起纏繞。白無咎冷笑掐訣,更多血線從棋盤中激射而出,如毒蛇般纏住洪浩四肢。朱雀真火在血線束縛下漸漸黯淡。
    “這血線熔煉過三百六十位元嬰的精血。”白無咎指尖輕叩棋盤,“今日再添一道朱雀真火……”
    話音未落,一道金光突然閃出。逾常劍化作流光,精準斬向白無咎腳踝處的銀絲。“錚”的一聲,銀絲應聲斷裂。白無咎身形一晃,纏繞洪浩的血線頓時鬆動。
    “找死!”白無咎怒喝,殘缺左手猛拍棋盤。棋盤底下血池翻湧間射出七道血箭,卻見逾常劍金光一片,用無與倫比的速度,將根根銀絲割斷。血箭在半途突然潰散,化作腥臭血雨。
    洪浩抓住機會,洞天劍真火重燃。劍鋒過處,束縛的血線寸寸斷裂。白無咎踉蹌後退,瘋狂催動棋盤。但逾常劍已斬斷所有銀絲,血池開始劇烈沸騰。
    “不!”白無咎麵容扭曲,剩餘銀絲劇烈震顫。血線失去控製,在石室中胡亂抽打,將岩壁抽出道道深痕。洪浩劍勢不減,直取棋盤天元位。
    血池突然幹涸。棋盤“哢嚓”裂開,所有血線如遭雷擊般僵直。白無咎噴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原本儒雅的麵容迅速衰老。
    逾常劍又悄無聲息的消失。洪浩洞天劍尖抵住白無咎咽喉:“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
    “為什麽?”白無咎一臉的不可思議,“為什麽你的劍能斬斷銀絲?這世間多少神兵利器都不能損其分毫。”
    洪浩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是靈兒控製逾常在自行攻擊。
    他撓撓頭,“靈兒,這位白前輩想知道為什麽?”之前對戰中靈兒倒是出來的不多。
    “老爺,我也不知……”靈兒自己也是驚疑口吻,“呃,好像蒼翠碰了我一下,我就……”
    洪浩心中一動,“蒼翠?藏著一道法則的蒼翠。”
    不過眼下跟白無咎卻解釋不來,幹脆裝大,“幾根破絲線而已,有什麽稀奇。”
    白無咎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原本烏黑的長發瞬間灰白脫落,皮膚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老年斑。他顫抖著伸出枯枝般的手,想要抓住碎裂的棋盤,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血線寸寸化為飛灰。
    “九百年……終究……”他的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每說一個字都伴隨著粗重的喘息。那雙曾經銳利的眼睛漸漸渾濁,最後一絲神采也消散殆盡。
    白無咎的身體開始崩解,卻在最後關頭突然狂笑。他殘缺的左手猛地插入自己胸膛,硬生生將半顆漆黑的心髒掏了出來。那顆心髒還在跳動,每一下都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像是敲在洪浩的靈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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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你的道心!”白無咎獰笑著捏爆心髒。
    “轟——”
    心髒炸裂的瞬間,洪浩眼前天旋地轉。三重幻象如潮水般湧來:
    第一重是兩村爭鬥的新畫麵——水源充足的河岸邊,村民們為爭奪灘塗地揮舞著鋤頭,鮮血染紅了新修的引水渠。白無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解決了水源,可消得了人心貪念?”
    第二重幻象中,那些自縊的妖人突然集體睜開眼睛,脖頸勒痕滲出黑血。他們齊聲低語:“若無你來……我們本可以活……”每說一個字,就有更多黑血從七竅湧出,在地上匯成“仁道”兩個扭曲的大字。
    最後一重幻象最是錐心。夭夭抱著娘親冰冷的腿,小臉上全是泥痕:“娘親醒醒……夭夭以後不吃桃了……”她突然轉向虛空中的洪浩,清澈的眸子裏映著他扭曲的倒影:“小哥哥,我娘親呢?”
    “這就是你的仁道!”白無咎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將最惡毒的詛咒烙進洪浩識海:“善念結惡果,慈悲生業障!”
    “當啷”一聲,洞天劍掉在地上。洪浩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手曾經堵死過水渠,此刻正不受控製地抽搐著,指甲縫裏滲出絲絲黑氣。這些黑氣如同活物,順著經脈往心髒爬去,每爬一寸,記憶裏夭夭的聲音就模糊一分。
    萬年青的驚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洪小子!守住靈台!”但聲音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棉絮,模糊而遙遠。小炤上前雙手撲騰,卻驅不散那些纏繞在洪浩心口的黑氣。
    “砰!”
    白無咎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化作一堆枯骨。那些骨頭迅速風化,轉眼間就隻剩下一件空蕩蕩的白衣,和散落其間的三根漆黑骨爪。
    洪浩醒轉過來,有些茫然。
    萬年青艱難地撐起身子,看著這一幕長歎一聲:“棋局共生,棋毀人亡……這就是他的宿命。”
    小炤小心翼翼地用腳尖碰了碰那件白衣,立刻縮了回來:“真的什麽都沒剩下了……”
    真的什麽都沒剩下麽?
    當年捉他的高人,將他連人帶棋局一起捉回,恐怕就是怕他臨死的手段。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塔也要一層一層的闖。
    當他們推開石階盡頭的木門,一股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第三層竟是一座生機勃勃的花園,四周牆壁爬滿翠綠的藤蔓,各色鮮花在幽暗中綻放得異常鮮豔。
    花園四角立著青銅燈盞,火焰竟是溫暖的橘紅色,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黃昏般靜謐。一條鵝卵石小徑蜿蜒穿過花叢,通向遠處的樓梯。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甜香,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這實在不像是牢獄。
    “哎呀,竟然有客人來了,教奴家好生歡喜。”
    一個身著淡紫色羅裙的美婦人從花叢間款款走來,發髻鬆鬆挽著,斜插一支白玉簪。她約莫三十五六歲年紀,膚若凝脂,眉目如畫,眼角雖有幾道細紋,卻更添幾分成熟風韻。
    美婦人手執團扇,輕掩朱唇笑道:“奴家在這塔中住了七百餘年,還是頭一回見著活人呢。”她說話時耳垂上的珍珠墜子輕輕晃動,襯得頸間肌膚愈發白皙。
    她盯著洪浩細細打量,眼中流出複雜之色。
    旋即微笑,“這位公子,不知可願陪奴家品盞花茶?”
    也不知為何,洪浩一見這婦人,雖是初見,卻生出一絲莫名的熟悉之感。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洪浩在石桌旁坐下,接過婦人遞來的茶盞。茶水溫潤,帶著淡淡花香。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看公子老實敦厚模樣,卻不知公子手頭捏了多少條命?”婦人端起茶杯,頗有興趣望著洪浩。
    不怪婦人有此一問,畢竟這鎮妖塔畢竟不是尋常小妖或惡人有資格進來的。說起來也算是個積分獎勵係統。
    洪浩一愣,連連解釋:“我和小炤並非是被蜀山派捉來,而是……而是誤打誤撞,不小心被傳到此處。”隨即便將自己如何來到此處的經曆說了一回。
    婦人聽了,也是嘖嘖稱奇,“那不知公子究竟有何事,甘願冒如此大險,也要盡快返回中土?”
    不知怎地,洪浩對這婦人倒頗為放心,並不隱瞞,“隻因做了個噩夢,夢見師父滿身是血……”他一股腦全都說了出來,最後道:“不管真假,總是想趕回來看到師父才心安。”
    婦人輕搖團扇:“公子對師門如此忠心,令奴家也要羨慕一回,不知公子師承何派?師父是何人?”
    “家師公孫大娘,不二門掌門。我們隻是一個小小的宗門。”洪浩如實答道。
    團扇突然停在半空。婦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不二門?這名字倒是新鮮。不知令師為何取這個名號?”
    洪浩想起拜師那日的場景,嘴角微揚:“師父說,"不二"就是她說一不二的意思。”
    “哈哈哈!”婦人突然大笑,笑得眼角泛起淚花,“這丫頭,還是這般霸道性子!”她拭去眼角的淚水,“當年我們跟著師父流浪時,她連件完整衣裳都沒有,就敢自稱"鐵鉞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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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浩又驚又喜:"前輩認識我師父?"
    “何止認識。”婦人指尖輕點桌麵,“那年冬天在青蘿山腳,我們仨擠在破廟裏……”婦人的眼光望向虛空,像是在回憶那段時光。
    “前輩你……你是師伯?”洪浩按捺不住好奇。
    “我叫柳青蘿。”婦人攏了攏鬢發,“當年和你師父共蓋一條破棉被的姐妹。”她突然掀開衣領,露出鎖骨處一道陳年疤痕,“這是為她擋野豬獠牙留下的。”
    洪浩瞪大眼睛。師父左肩確有類似傷痕,每次問起都隻說“年輕時被畜生所傷”。
    “後來呢?”小炤忍不住插嘴。
    柳青蘿的笑容漸漸消失:“後來我離開了。那會兒我們連個固定住處都沒有……”她摩挲著茶盞,“我覺得跟著師父沒出路,就……”脖頸突然浮現青黑色紋路,“人往高處,我改投了其他宗門”。
    洪浩便不好再問,既然是在塔中相見,顯見這個師伯後來並非善茬。
    “不過……”她突然正色道,“既然給傳送到此處,還讓我們相見,我覺得總是天意。”
    “不過……”柳青蘿突然壓低聲音,手指蘸著茶水在石桌上畫了個古怪的符號,“當年我們姐妹雖分道揚鑣,卻立下過一個血誓。”
    她指尖輕點,茶水符號竟泛起微光:“在青鸞山北麓有個叫"雙生穀"的地方,我們在那裏埋了兩塊同心玉。”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殘缺的青玉,“這便是其中半塊。”
    萬年青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這……這是……”
    “不錯,血魂契。”柳青蘿苦笑,“我們約定,無論誰先身死道消,殘魂都會歸於此處。”她將半塊青玉遞給洪浩,“若你師父當真遇險……”
    “我是沒有機會出去了……倘若他們察覺你並無罪孽,或能放你出去。”
    塔身突然劇烈震動,石桌上的茶具叮當作響。柳青蘿臉色大變:“他們發現我說太多了!”
    洪浩聽得熱血澎湃,豪氣頓生,當下他並不接青玉。他緩緩道:
    “師伯,不管師父有事無事,小侄覺得這個約定,須師伯親自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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