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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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你的冤家。”
    謝籍在外吵架,從不吃虧,這明顯是占人家女子欺頭。
    果然,女子柳眉一挑,漲紅了臉怒斥道:“瞧你長得人模狗樣,卻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謝籍正色道:“我原本客客氣氣,卻是你逼我如此。現在趕緊把人交出來,我便不與你計較。”
    “我何曾逼你?哪有你這般強橫無禮,一言不合便擅闖別人家府邸。我這裏沒有你講的什麽年輕男子女子,你再胡攪蠻纏,休怪我動粗。”
    她不知謝籍與洪浩輕塵是何關係,自然不肯答應。
    “你沒逼麽?”謝籍故作驚訝,“你若敢開門讓我進去查探一番,我就信你。”
    “我自然是沒……”講到此處,馬尾女子倏然醒悟,這廝一語雙關,卻是在調戲輕薄自己。
    “你……”她氣得渾身發抖,再也按捺不住。身為林家嫡女,天資卓絕,年紀輕輕便已是洞虛境修為,在平頂山年輕一代中備受尊崇,何曾受過如此羞辱。
    “狂妄之徒,看劍!”女子厲喝一聲,周身氣息轟然爆發。洞虛境的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手中長劍瞬間出鞘,劍身寒光流轉,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
    她一劍揮出,一道淩厲無匹得劍氣,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刺謝籍胸膛。這一劍含怒而發,迅疾狠辣,顯然是想給這個狂妄的家夥一個深刻的教訓。
    然而,麵對這足以讓尋常洞虛境修士色變的淩厲一劍,謝籍卻從容淡定,腳下一動不動。
    就在那道劍氣要觸及謝籍胸膛的刹那間,一道光符憑空出現,如一道屏障擋在謝籍胸前……劍氣擊中光符,連一絲撞擊聲響也無,便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
    馬尾女子臉上的怒意瞬間化為極致的驚駭。
    一股寒意,從她的腳底板瞬間竄上天靈蓋……她瞧著眼前這個抱著狐狸,臉上掛著懶散笑容的青年,隻疑自己眼花。
    自己雖未全力,但從這小子輕鬆應對的場麵來看,便是奮力一擊,結果也差不太多。
    謝籍渾不在意,調笑道:“下手這般狠厲,你是要謀害親夫不成?”
    這幾天到底是怎麽了?好歹也是天之嬌女,怎麽遇到的個個都似怪物一般,把自己的洞虛境襯托得像是注水泡發得來。
    女子終於明白,眼前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青年,其修為實力,遠非她所能想象。對方若要強闖,她根本攔不住。
    但顯見女子也非泛泛之輩,瞬間收了驚疑,把脖子一梗:“不錯,你是高出我……一截,但若以為這般便可以在我林家為所欲為,那卻休想。”
    說罷把門一堵,“除非你先打死姑奶奶,從姑奶奶屍體踏過去……還有,我林瀟即便死了,做鬼也決計不會放過你。”
    她說話間,府內聞訊趕來的林家子弟越來越多,刀劍出鞘,氣息湧動,瞬間將大門附近圍得水泄不通……一時間劍拔弩張,個個怒目而視,隻待大小姐一聲令下,便要上前拚命。
    卻不料林瀟猛地一揮手,厲聲喝道:“都給我退下,收起兵刃,誰也不準動手。”
    隨即望向謝籍,坦然道:“這位公子,你不是要闖我林府嗎?好啊,門就在這裏……我林瀟擋不住你,我林家上下千餘口人,也擋不住你……”
    她淒厲尖叫:“你動手啊,縱使打不過你,但我林家上下,從垂髫稚子到耄耋老人,從護院武師到灑掃仆役,骨頭都是硬的……你殺啊,把我們統統殺光!踩著我們的屍體進去。到時候,你自然能進去找你想找的人。”
    她的話語如同連珠炮般轟出,當真是聲聲血字字淚,立刻便將謝籍瞬間推到了一個尷尬難堪的境地。
    謝籍臉上的懶散笑容瞬間僵住。
    “狗日的……”謝籍心中暗罵一聲。這女人……好厲害的一張嘴,好狠的一招。
    謝千歲明知這女子一多半都是在演戲,但奈何他畢竟不是恃強淩弱,濫殺無辜之人。尤其是還有這麽多婦孺老弱在場,哪能真的一殺了之。
    林瀟顯然看準了這一點。她篤定謝籍不是那種毫無人性,嗜殺成性的魔頭。
    所以,她放棄了武力對抗,轉而祭出了最狠辣的武器——道德綁架。精準抓住了謝籍的短處,將其架在火上烤。
    一時間,場麵陷入了詭異的僵持。
    謝籍站在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強闖?那真成了濫殺無辜的魔頭。退走?小炤姨的嗅覺絕不會錯,小師叔他們肯定在裏麵,他不能走。
    就在此時——
    “瀟兒,不得無禮。”
    一個溫婉、平靜的女聲,從府內傳來。
    這聲音不高,卻如春風拂麵,瞬間讓現場緊張氣氛鬆動了幾分。
    眾人循聲望去。
    隻見一位身著素雅錦緞,氣質雍容華貴的中年美婦,在兩名侍女的陪同下,款款從府內走出。
    她麵容端莊,眉眼間帶著歲月沉澱的溫潤與智慧,雖無半分靈力波動,卻自有一股令人敬服的氣度。正是林瀟的母親,林府的主母——林夫人。
    林夫人走到門前,目光平靜地掃過場中。她先是看了一眼擋在門前一臉倔強的女兒林瀟,隨即目光便落在了抱著小炤,臉色鐵青的謝籍身上。
    “娘……”林瀟見到母親,倔強的神色稍緩,但依舊沒有讓開的意思。
    林夫人沒有立刻回應女兒,而是對著謝籍微微頷首,語氣溫和而客氣:“這位公子,妾身林氏,是這府裏的當家主母。方才小女言語無狀,多有衝撞,失了禮數,妾身代她向公子賠個不是。還請公子海涵。”
    她姿態放得低,語氣誠懇,絲毫沒有世家大族的倨傲,反而帶著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親和力。
    說也奇怪,謝籍原本正憋著一肚子火無處發泄,此刻見到這位氣質溫婉、言語得體的林夫人,心中的怒火竟不由自主地消減了幾分。
    他雖桀驁,卻也懂得禮數,麵對這樣一位長輩的致歉,他也不好再板著臉。
    “夫人言重了。”謝籍連忙對著林夫人拱了拱手,語氣也緩和下來,“在下謝籍,並非有意冒犯貴府。實在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
    當下便將緣由講了一遍。
    “哦,”林夫人緩緩點頭,“原來如此……”她便轉向林瀟,“瀟兒,謝公子既是你所救之人的師侄,你為何攔阻不讓人家相見?”
    “娘——”林瀟嬌嗔道:“他先前一來就氣勢洶洶要往裏闖,又不曾講明關係,我怎知是友是敵。”
    這二人像是八字不合,一見麵就幹上,都是著急忙慌了些。
    林夫人微微一笑:“你個丫頭老大不小了,卻還是像從前一般猴急脾氣。人家謝公子擔心師叔安危,急躁一些情有可原,你卻不該。”
    果然是會講話,她言語總是先講自家女兒不是,卻替謝籍開脫。若是蠢笨之人,聽了定會趾高氣昂,洋洋得意,但謝籍懂得聽話聽音——這話裏話外也講了他的不是。
    “娘,”林瀟嘟了小嘴,“你怎生胳膊肘朝外拐。盡向著外人說話。”
    “外人麽?”林夫人意味深長瞟謝籍一眼,笑道:“他都講是你謀害親夫,那卻算不得外人。”
    謝籍不禁赧然,原來先前自己講的怪話這林夫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過似乎並無生氣,竟還能大方拿出來調侃一番。
    他連忙道:“先前是晚輩胡言亂語,出言無狀,還望夫人……海涵。”
    “還是進屋坐下再講吧,讓謝公子一直站著卻不是我林府待客之道。”
    林夫人說罷又轉身對眾人道:“都散了,莫要在此驚嚇謝公子。”
    看來平日眾人對這個夫人也是敬重有加,夫人發話,立刻全部散去。
    林夫人一番話,既化解了尷尬,又給了雙方台階。謝籍自然不再猶豫,當下抱著小炤,跟隨林夫人和林瀟,走進了林府。
    府內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假山流水,處處透著世家大族的底蘊。謝籍隨眼一瞧,便知這營造設計是大家手筆,講究個一步一景,且雖由人作,宛自天開,滿是自然意趣。
    但他此刻並無心欣賞,畢竟心中最掛念的,還是小師叔和五師叔的安危。
    林夫人似乎也看出他的急切,並未過多寒暄,直接引著他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處環境清幽的獨立小院。
    “他二人就在此處靜養。”林夫人輕聲道,率先推開了左側精舍的房門。
    床榻上,躺著昏睡不醒的洪浩。
    謝籍連忙上前查看,卻見洪浩雙眼緊閉,呼吸平順,還伴有輕微鼾聲……顯見是脫力昏迷後正在緩慢恢複,此刻正與周公論道,並無性命之憂。
    小炤立刻從他懷中躍出,跳上床頭,不斷舔洪浩的臉。她是小狐狸時經常這般舔哥哥,化了人形哥哥卻不許。
    “小師叔……”謝籍心中稍定,仔細探查了一下洪浩的狀況,確認隻是消耗過度,靜養即可。
    隨即,林夫人引著謝籍來到右側的精舍。推開房門,一股濃濃的藥味和一絲血腥氣彌漫開來。
    床榻上,輕塵靜靜躺著,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
    她胸口纏著厚厚的白布,布上隱隱有暗紅色的血跡滲出,觸目驚心。那柄幽藍鐵劍被放在床頭的矮幾上,劍身黯淡無光。
    “五師叔。”謝籍心中一緊,快步上前。看到輕塵胸口的傷勢和那刺目的血跡,他倒吸一口涼氣。
    “怎會如此?”他驚疑問向身旁林家母女。
    “此事說來話長……”林瀟歎一口氣,“我長話短說。”她親眼目睹了那慘烈的一幕,眼下回想起仍覺心驚膽戰。
    當即便將那晚洪浩和輕塵合力擊殺九嬰後,輕塵的異常舉動講了一回。
    雖然怪異,卻是實情,她講得自然流暢,謝籍也知她並非胡編亂造誆他。
    這卻奇了怪了,聰慧機靈如謝籍,也想不通其中關節。隻有等小師叔和五師叔蘇醒之後再講其他。
    不管如何,小師叔安然無恙,五師叔總也還活著,要不是有林瀟在場……後果難以想象。
    “多謝林姑娘救命之恩。”謝籍再次對著林夫人和林瀟,鄭重地深深一揖,語氣真誠無比。“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林夫人連忙扶起他:“謝公子不必多禮。隻是輕塵姑娘傷勢沉重,還需靜養些時日。洪公子也需恢複元氣。謝公子若不嫌棄,便在府中住下,也好照應一二。”
    “如此,便叨擾夫人和林姑娘了。”謝籍立刻應承下來。他自然要留下來,等小師叔醒來問個明白。
    林瀟卻道:“謝倒不必,你須學一回狗叫,便算兩清。”
    謝籍錯愕到:“這卻是……為何?”知曉林瀟擋了輕塵一劍,是小師叔的救命恩人,他再也不敢造次。
    “老話講,狗咬呂洞賓,不識……”林瀟笑嘻嘻道。
    “瀟兒,不可胡鬧!”她話未講完,林夫人便出聲喝止。不知怎地,這美婦人瞧謝籍卻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越看越是順眼,越看越是歡喜。
    “謝公子莫怪,我這孩兒口無遮攔……她爹爹去得早,妾身疏於管教,還望恕罪。”
    “夫人言重了,”謝籍慌忙道:“林小姐救了我小師叔和五師叔,我謝籍便是當牛做馬也是應當。”
    林夫人便安排下人給謝籍收拾了一間雅致的客房,就在洪浩和輕塵所住院落的隔壁。謝籍也就安心住了下來。小炤卻隻守著洪浩床邊,不再肯出來。
    轉眼到了傍晚。
    林夫人派人來請謝籍去花廳用晚膳。謝籍本欲推辭,但想想自己眼下是客,對方又是恩人,不去有失禮數。
    想到此處便跟隨前往。
    花廳布置得清雅別致,窗外是幾叢修竹,晚風拂過,沙沙作響。
    桌上隻擺了幾道菜肴,並非想象中世家大族的豪奢宴席,數量不多,卻每一道都形色俱佳,香氣撲鼻。
    “謝公子請坐,粗茶淡飯,不成敬意。”林夫人含笑招呼道。
    謝籍道謝入座。他原本隻是客套性地夾了一筷子離他最近的一道清蒸魚膾。
    魚肉甫一入口,謝籍的眼睛瞬間亮了——跟著師父小師叔修道之後,看淡飲食,飽腹即可,卻並不是就此便是山豬吃不來細糠。舌尖上的功底還在。
    魚肉潔白如玉,細膩得入口即化,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清甜鮮美,毫無半點腥氣。
    火候掌握得妙到毫巔,多一分則老,少一分則生。更難得的是,那看似清淡的湯汁中,似乎融入了數種極其珍貴的靈植精華,不僅提鮮,更有一股溫潤的靈氣滋養著五髒六腑。
    “好!”謝籍忍不住讚歎出聲,他本就是此道高手,自然識貨,“這清蒸魚膾,火候精準,調味清雅卻回味無窮,更難得的是融入了靈草精華,既能提鮮增味,又能滋養經脈,實在妙極。”
    他又嚐了一口旁邊看似普通的翡翠白玉羹。羹湯碧綠清澈,點綴著細碎的白色筍丁,入口溫潤,一股極其純粹、仿佛能洗滌身心的清鮮之氣瞬間彌漫開來。
    “這羹湯……”謝籍細細品味,眼中精光更盛,“看似簡單,卻最是考驗功夫。碧玉筍的澀味需以特殊手法完全去除,隻留其清甜爽脆,再用文火慢煨,才能將其溫潤滋養之力完全激發……這手藝,堪稱絕妙。”
    他接連品嚐了幾道菜,每一道都讓他讚不絕口,眼中充滿了驚豔和欣賞。這些菜肴不僅味道絕佳,更難得的是其中蘊含的巧思和對食材、火候精妙掌控,簡直達到了化境。
    講真,便是他自己動手,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夫人府上這位主廚,當真是神仙手段。”謝籍由衷讚歎道,“這手藝,便是放在各大仙門世家的宴席上,也足以傲視群雄了。”
    林夫人聞言,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她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林瀟。
    林瀟被母親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下頭,耳根似乎有些泛紅。
    林夫人這才含笑對謝籍道:“謝公子謬讚了。這些菜肴……都是瀟兒親手所做。”
    “什麽?”謝籍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林瀟,手中的筷子差點掉在桌上。
    這個脾氣火爆,一言不合就拔劍砍人,還擅長道德綁架的林家大小姐……這些精妙絕倫,堪稱珍饈的菜品竟然是她做的?
    林瀟感受到謝籍那震驚的目光,卻是十分受用。
    此刻林夫人卻又道:“瀟兒,難得今晚月明風清,不如吹奏一曲,助謝公子雅興。”
    林瀟聞言,倒也沒有推辭。她瞥了謝籍一眼,眼中帶著一絲挑釁意味。她起身離席,走到花廳一側的博古架前,取下一支通體紫黑、油光發亮、長約尺許的洞簫。
    她走回窗邊,對著窗外清冷的月光和搖曳的竹影,將洞簫置於唇邊。
    “嗚——”
    一聲低沉、悠遠、仿佛帶著山林夜露氣息的簫音,如同月光流淌般,緩緩響起。
    簫聲初起,略顯清冷孤寂,如同獨行於空穀幽林,帶著一絲疏離。
    但很快,那簫音便如同溪流匯聚,變得流暢而富有韻律。旋律婉轉悠揚,時而如清泉石上流,泠泠作響;時而如鬆風過竹海,沙沙低語;時而又如月下孤鶴清唳,空靈高遠。
    林瀟的指法嫻熟靈動,氣息悠長穩定。那簫聲在她唇齒間流淌,仿佛擁有了生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靈性和感染力。
    月光灑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映襯著她微閉的雙眸和輕顫的睫毛,竟讓她平素英氣逼人的臉龐,顯出一種別樣的沉靜與柔美。
    謝籍原本隻是抱著欣賞和一絲好奇的心態聽著,但隨著簫聲流淌,他的眼神漸漸變了。
    他聽出了這曲調中的意境——那是《梅花三弄》!一首描繪梅花傲雪淩霜、高潔孤傲的古曲!此曲看似簡單,實則對氣息、指法、意境要求極高,尤其講究一個“清、遠、靜、雅”。
    更讓他驚訝的是,林瀟的演繹,不僅技法純熟,更難得的是那份神韻!那份孤傲中的堅韌,清冷中的生機,被她演繹得淋漓盡致!
    當林瀟吹奏到第二疊,曲調轉入一個略顯激昂、表現梅花迎風鬥雪、不屈不撓的段落時,謝籍再也按捺不住!
    知音難尋,自從月桂城與用忍老道人一別,再無今日這般技癢。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旁邊擺放著一張古琴的案幾,盤膝坐下,雙手輕撫琴弦。
    “錚——!”
    一聲清越的琴音驟然響起,如同金石相擊,瞬間融入了那流淌的簫聲之中。
    琴音一起,並非喧賓奪主,而是如同月光下的影子,精準地貼合著簫聲的旋律。謝籍的指法行雲流水,琴音時而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時而如風拂鬆濤,深沉渾厚。
    他並未刻意跟隨林瀟的節奏,而是以一種近乎本能的默契,與那簫聲相互應和、交織、纏繞。琴聲為簫聲提供了堅實的基石和豐富的層次,簫聲則為琴聲增添了空靈和飄逸。
    林瀟的簫聲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更深的專注。她顯然感受到了琴聲的呼應,那並非幹擾,而是……共鳴!她下意識地調整了氣息,簫音變得更加圓融、更加投入。
    琴簫和鳴!
    兩種截然不同的音色,此刻卻如同水乳交融,渾然一體。琴聲的沉穩厚重,簫聲的清越空靈,交織成一幅月下梅林、暗香浮動的絕美畫卷。那旋律時而低回婉轉,如情人低語;時而高亢激昂,如勇士長歌;時而靜謐悠遠,如禪院鍾聲……
    整個花廳仿佛都安靜了下來。窗外的竹影停止了搖曳,似乎也在側耳傾聽。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琴弦和簫管之上,映照著兩張同樣年輕、同樣專注、同樣閃耀著才華光芒的臉龐。
    林夫人坐在一旁,看著眼前這琴簫合鳴、心意相通的景象,臉上露出了欣慰而溫暖的笑容。她看著女兒沉浸在音樂中的柔和側臉,又看看謝籍那飛揚的神采,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期許。
    一曲終了。
    最後一個音符如同露珠滴落深潭,在寂靜中緩緩消散。
    “啪——啪——啪——”
    未等餘韻完全散去,一陣鼓掌聲突兀響起。
    幾人循聲望去,卻是洪浩不知何時站立在花廳之外,一臉興奮:
    “太好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