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三巡，烤盤上的食材從牛肉換成丹江的特產——大黃蜆子。李振剛突然用鐵夾敲了敲銅爐邊緣，清脆的金屬聲讓談話戛然而止。
    “杜總，徐總監，我沒有太多要求，公司交給你們集團後，我就攜家人去南方，那邊已經安排好了。在這段時間內，希望你們能夠保證我和我家人的平安。”
    “另外，就是請你們今後能善待我的那些員工，他們的技術水平和專業能力還是很強的，隻是我沒有守住公司……”
    李振剛的眼眶有些濕潤，臉上露出落寞和頹廢的神情……。
    杜娟心裏生起一絲同情。從李振剛身上，她看到一個企業家的無奈。一個曾經輝煌的明星企業，到如今破產的邊緣，隻能出讓給別人的境地。
    企業經營實屬不易，除了激烈的市場競爭，還有爾虞我詐的鬥爭，稍有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
    她輕聲說道：“李總，您放心，我們會確保您和家人的安全，也會盡力照顧好您的員工。他們以後就是我們玉龍集團的一份子，同樣會享受集團的待遇。”
    李振剛感激地點點頭，“謝謝，謝謝!有你們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杜總，明天就要報工商材料了。"他掏出一張折疊的a4紙推過桌麵，"這是財務部七名老員工的家庭住址。"
    杜娟展開紙條，看到每個地址後麵都標注著"女兒在實驗中學母親每周三透析"之類的備注。她抬頭時，發現李振剛的眼睛比炭火還亮。
    "收購價可以再降5，"這個在談判桌上寸土不讓的男人，此刻聲音有些發啞，"隻求玉龍集團別動他們。"
    烤盤上的黃蜆子突然"啪"地爆開，鮮甜的汁水濺在杜娟手背上。她沒有去擦，反而將那份《員工安置方案》拍在油膩的桌麵上——文件第三頁用紅筆加粗寫著"工齡滿十年者薪資上浮20"的條款。
    "李總小看我們了。"她夾起一塊金黃的打糕，"隻要能跟集團一條心，能為集團的利益考慮的員工，都是玉龍集團的家人。"
    朱亞明突然起身敬酒，這個素來沉穩的財務總監仰頭連幹三杯，喉結滾動得像是在吞咽什麽更苦澀的東西。當他第四次要倒酒時，李振剛按住了他的手腕——兩人交疊的掌心裏，露出半截煙疤，那是三年前被潘錦江的人按在煙灰缸裏燙的。
    "明天開始盤點公司的資產。"徐英喝了口參雞湯，向三人舉起酒杯，"我們再研究銀行的抵押貸款和政府拖欠的工程款。"
    離開時夜已經深了，李振剛摟著朱亞明的肩膀，步履蹣跚走向他的黑色奧迪轎車。車旁邊站立著雷子和鐵柱，他們微笑著向徐英和杜娟致意。她們倆人也笑著擺擺手，轉身上了等候她們的奔馳商務。
    第二天早上，杜娟和徐英走進丹江交建的會議室，李振剛正背對著她們站在窗前。窗外的雪粒子敲打著玻璃，會議室裏的暖氣片滋滋作響，但室內溫度並不是太高。
    “李總，早上好。”杜娟脫下手套，在暖氣片上方搓了搓手指。
    李振剛轉過身，“早上好，杜總，徐總監。”他坐在長條會議桌的一頭，“快請坐，昨晚休息的好嗎？”徐英笑著回答，“挺好的，晚上的米酒喝得正好，回去很快就睡著了。”
    杜娟坐到會議桌旁邊，目光掃過牆上"省優質工程"的褪色獎狀，隨後落在會議桌上攤開的《資產負債表》。她把《資產負債表》輕輕推給旁邊的徐英，徐英認真翻看一會，拿起鋼筆在"應收賬款"一欄上停留——?政府拖欠工程款：陸仟叁佰萬元整?。
    "六千三百萬，其中六千萬是財政局拖欠的市政配套款？"徐英疑惑道。
    "杜總，徐總監，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李振剛嗓音有些沙啞，"資質、設備、在建工程打包五千萬，我認了。但這筆爛賬……"他推過一摞泛黃的驗收單，"當年給財政局蓋家屬樓時，周局長親口承諾用高速配套款抵賬。"
    杜娟沒有急著接話，而是翻開一份省報，頭版赫然印著《全省交通建設債務化解方案》。她指尖輕點某位副省長的批示："重組後的新公司可以接手清欠，但追回款項後，你拿三成。"?
    李振剛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摸向煙盒的手微微發抖，打火機連打三次才點燃香煙。他苦笑一聲，“杜總，你這是要我老命啊。”
    “不是要命，是切割。”杜娟從公文包抽出兩份《債權轉讓協議》，“玉龍收購的是優質資產——資質、設備、在建工程，這些值5000萬。至於政府欠款，我們有渠道去催討，但還是存在風險。”
    她抬眼看向對麵的李振剛，對方正皺著眉頭抽煙，煙霧繚繞間，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顯得更加疲憊。
    李振剛沉默片刻，目光掃向另一份文件——?銀行抵押地塊?，正好在省裏新規劃的高速改線範圍內。他眼神閃爍了一下：“那這塊地呢？銀行那邊可還押著幾千萬貸款。”
    杜娟微微一笑，指尖在桌麵上輕輕一劃：“地，還是你的。但玉龍集團可以幫你和銀行談——解除土地抵押，轉為玉龍集團擔保，等征地補償款下來，優先還貸。剩下的，你還能拿三成。”
    李振剛盯著她，忽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幾分自嘲：“杜總，你這是讓我割肉求生啊。”
    杜娟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淡淡道：“李總，生意場上，有時候斷臂，才能全身而退。”
    就在這時候，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好像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三個人同時起身看向窗外，隻見十幾輛黑色越野車和一輛大巴車，橫七豎八地停在公司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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