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囂張的回紇
    回紇是玄宗時草原上新近崛起的勢力，靠著大唐支持得以取代突厥、建立汗國。安史之亂伊始，他們出於感恩，對大唐施以援手，在收複兩京中並沒有對民眾造成太大危害。
    隨著回紇新一代可汗登裏繼任，大唐國力日益衰落，他們在第二次應代宗之邀出兵剿滅史朝義時，就已演變為純粹的等價交換，除了官方渠道得到海量補償，還放縱軍隊瘋狂搶掠，把東都洛陽變成一片廢墟。
    在外有吐蕃擾邊、內有藩鎮割據的動蕩局麵下，代宗不願再樹強敵，對回紇選擇了隱忍退讓。這讓回紇更為猖獗，好在他們對大唐國土並無多大野心，隻對大唐充沛的物資感興趣，打著互市旗號，強買強賣、橫行霸道，全無一點禁忌。
    大曆七年772年）正月，幾名回紇使者擅自離開鴻臚寺，強搶民間女子，遭到治安人員勸阻。他們非但不聽，反而毆擊治安人員，並出動三百騎兵衝擊皇宮金光門、朱雀門。
    這種行徑無疑等同侵略，而代宗隻是下令緊閉宮門，派中使劉清潭斡旋了事。
    七月份，長安縣令邵說騎馬經過鴻臚寺。幾名閑極無聊的回紇人相中了邵說坐騎，一窩蜂出來追趕邵說，於含光門街堵住了邵說，強行奪走了他的馬匹。邵說不敢爭執，換乘隨員馬匹窩囊離開。
    回紇自肅宗乾元年間758至760年）以來，每年都要到大唐互市，用一匹馬換四十匹上好織物，通常一次交易就達數萬匹馬，且大多是回紇人淘汰下來的老劣馬匹，明擺著就是欺負大唐。
    朝廷官員也不是傻子，往往象征性的少買一些。於是這批互市的回紇人還沒打發走，下一批又來了，鴻臚寺裏常常人滿為患。
    為了徹底解決這一問題，讓這些討厭的回紇人趕緊離開長安，代宗下了狠心一次性將數萬匹馬全部購買回來。
    大曆八年773年）七月，達成所願的回紇使者帶著一千多輛盛放布匹的車子向代宗辭行，大搖大擺的滿載而歸！
    代宗的寬容讓回紇更為貪婪，他們也沒想到生意這麽好做，回國之後大肆宣揚，長安這邊人傻錢多抓緊來！
    僅過了一個多月，另一批回紇使者在酋長赤心的帶領下，趕著一萬匹馬浩浩蕩蕩再次來到長安，要求互市！
    代宗腦袋都大了，我們大唐現在也不富裕，這麽個搞法何時才是個頭！索性不再搭理他們，交由主管部門出麵協調辦理。
    一直拖到十一月份，主管部門認為赤心帶的馬太多，建議隻收購一千匹。郭子儀認為不妥，人家帶來一萬匹馬，咱隻買一千匹，差距太大他們一定鬧事，申請獻出自己一年的俸祿，為國家收購這批馬匹。代宗不同意，咬著牙下令主管部門再買進六千匹！
    代宗的讓步並沒有取得回紇的理解，他們看到沒有像上次那樣把馬全換掉，索性賴在長安不走了，反正有吃有住，比在草原餐風露宿的放牧強多了！
    大曆九年774年）九月，幾個回紇人光天化日之下於鬧市殺人，被有司抓入獄中。代宗下令釋放，不予追究。
    大曆十年775年）九月，有恃無恐的回紇人再度在坊間行凶，用刀殘忍劃開了一名長安市民的肚子，但見肚破腸流慘不忍睹，被有司抓捕，關入萬年縣監獄。
    回紇酋長赤心竟帶人強行闖入監獄，砍傷獄卒劫走囚犯逃離長安，朝廷仍沒做出任何反應。
    按理說大唐表現的已經足夠寬容，可回紇仍認為自己吃了大虧。馬沒有如數換成，人還兩次被關進監獄，於是開始尋釁報複。
    大曆十年775年）十二月，一千名回紇騎兵突然闖入夏州今陝西靖邊白城子）境內，被守將梁榮宗在烏水今內蒙古鄂爾多斯烏審旗納林河）擊敗。郭子儀聞訊帶領三千精銳馳援夏州，回紇退軍離去。
    這是兩國間在邊境上發生的第一次武裝衝突，代宗為此大為緊張，即刻向朔方軍統領的豐安、定遠、新昌、豐寧、保寧五座邊城增派兵力，用以防範回紇。
    大曆十三年778年）正月，回紇大舉進犯太原！
    河東押牙李自良認為：“回紇精銳盡出求戰心切，冒然與之交鋒勢必難以抵擋。不如在他們退路上修築兩座堡壘，並派兵戍防。他們一到，我們堅壁清野不與他們交戰，待到他們疲憊不堪撤軍回返時，再出兵追擊。屆時，兩座堡壘擋在前麵，我們發動大軍從後麵進擊，一定會取得大勝。”
    留後鮑防並未采納他的意見，派大將焦伯瑜前出迎戰，結果在陽曲被回紇打的大敗，唐軍戰死萬餘人。回紇乘勝瘋狂劫掠鄰近州縣，掉頭北歸。
    途經羊武穀今山西原平西北）時，遭到代州今山西代縣）都督張光晟的迎頭痛擊，死傷慘重之下撤軍離去。
    這一戰唐軍勝負參半，表現的不算太窩囊，代宗權當沒發生這回事，對待回紇一如往初。
    從後麵的形勢發展看，代宗對回紇選擇隱忍絕對是明智之舉，沒有把大唐拖入到與回紇的爭鬥中。國與國之間的博弈不是匹夫角力，在實力不占優勢的情況下，如果僅憑意氣用事一味窮兵黷武，坑害的隻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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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貪婪的吐蕃
    自廣德元年763年）十月，吐蕃進占長安被郭子儀擊退開始，兩國一直處於敵對狀態。經過十多年的慘烈搏殺，吐蕃擴張勢頭遭到阻遏，大規模入侵行動有所減少。
    在兩國主和力量的主導下，吐蕃在繼大曆二年767年）與唐簽定結盟條約後，於大曆六年771年）四月再度遣使請和。出於禮節需要，代宗也派出禦史大夫吳損回訪吐蕃。
    誰知吐蕃的臉比翻書還快，竟將吳損扣押起來不放他回國，以至吳損兩年後淒涼的客死他鄉！
    大曆八年773年）八月，吐蕃六萬鐵騎深入靈武境內，將城外莊稼毀掉之後揚長而去。
    十月份，吐蕃集結十萬大軍進犯涇州今甘肅涇川北）、邠州今陝西彬縣）。
    郭子儀派朔方兵馬使渾瑊出兵五千前往阻擊，十月十八日，雙方在宜祿今陝西長武縣）相遇。
    渾瑊登上高坡了望敵陣，命令所部各營利用地形占據險要，布置拒馬，防敵騎兵突襲。老將溫儒雅、史抗憑借軍中資曆，一向看不起渾瑊，拒不接受命令，還私自聚在一起飲酒。
    渾瑊下令進擊，兩人均已有了醉意，看到陣前拒馬，大聲吵嚷著說：“野外作戰，擺這玩意兒做什麽，給我搬開。”
    隨即搖搖晃晃乘上戰馬，喝令騎兵向吐蕃陣地衝鋒。吐蕃早有防範，利用兵力優勢打退了唐軍。趁著唐軍返營防禦鬆懈之際，悄然跟在後麵發動猛攻，把唐軍打的大敗，戰死半數以上，當地一千多居民也被吐蕃擄走。
    十月二十二日，涇原節度使馬璘出城與吐蕃作戰，被吐蕃擊敗，圍困於鹽倉今甘肅涇川西北），一直到傍晚還未回城，隻看到兵馬使焦令諶帶著一隊打散的士卒逃入城內。
    有人勸行軍司馬段秀實關閉城門登城固守，段秀實說：“大帥還不知在哪裏，我們應當前去救援，怎能隻顧著保全自己！”
    叫來焦令諶等人責備道：“軍法有製，戰場失去主帥，麾下一律處死。諸位難道不怕死嗎！”
    焦令諶等人惶恐戰栗，向段秀實認罪，並願意聽從他的指揮。段秀實集結城中所有兵力，於城東平原列陣，一邊收攏散卒，一邊做出死戰到底的架勢。
    馬璘打仗悍不畏死，常以一己之力衝擊敵陣。這次也是由於衝的太猛陷入重圍。危急中，將領李晟率領所部力戰，從側麵橫擊吐蕃，將馬璘從萬人軍中平安救出返回涇州。
    李晟由此威名遠振，遭到馬璘忌憚，把他推薦到了神策軍擔任都將，開啟了他輝煌的名將之旅。
    吐蕃尾隨而至，望見在城東列陣的唐軍個個殺氣騰騰，頓時失去再戰勇氣，撤軍離去！
    兩戰皆敗，郭子儀聚齊眾將商議對策。為了打消大家顧慮，他坦誠的說：“這次戰敗，責任全都在我，與諸位無關。然而我朔方軍素以善戰而名聞天下，你們有什麽妙策可以一血恥辱！”
    渾瑊起身施禮，語氣沉重的說：“我一個敗軍之將，原本沒資格說話。我願接受任何懲治，但請允許我上陣殺敵，戴罪立功！”郭子儀赦免了他的罪行，讓他帶兵疾趨吐蕃營地朝那今甘肅靈台縣境）。
    鹽州今陝西定邊縣）刺史李國臣認為吐蕃擊敗朔方軍，一定會乘勝進犯京畿，自己擊其後路，吐蕃勢必掉頭回顧，如此京畿之危可解。於是率軍奔赴秦原今甘肅天水市清水縣），讓士卒高張旗幟擂響戰鼓，堂而皇之的向西而行。
    吐蕃聞訊，果然在進至百城今甘肅靈台縣）後撤軍離去。渾瑊在險要處設伏，奪回了被吐蕃搶掠的百姓及財物。馬璘也發兵進擊位於潘原甘肅平涼東）的吐蕃輜重隊，斬殺數千人。
    此戰幸有名帥郭子儀坐鎮，參戰將領懾服於他的威名，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主動尋求配合方能擊退吐蕃，否則很可能一潰千裏，再度上演長安淪陷的悲劇。
    麵對吐蕃的不斷騷擾，宰相元載起草了《城原州議》的奏疏，提出了製衡吐蕃的係統想法，連同地圖一並呈交代宗審閱。
    他曾在西州今新疆吐魯番東）做過幾年刺史，熟悉河西、隴右地形地貌，認為：“安西、北庭兩軍駐防的涇州今甘當涇川以北）無險可守。如今我們的邊境在潘原今甘肅平涼以東），吐蕃駐守之地在摧沙堡今甘肅固原西南），原州今甘肅涇川）位於兩者之間，卡著六盤山山口。原州以西是我們過去的牧場，草肥水美；以東的平涼適合耕植，用一縣土地就可解決糧食問題。現在原州故城仍存，吐蕃卻棄置不用。每年盛夏他們都會到青海湖附近放牧，我們趁其遠離重修原州，最多二十來天就可修竣。”
    “屆時將涇州兵移駐原州，郭子儀戍守涇州作為後援，再分兵戍守石門關甘肅固原西北）、木峽關摧沙堡西南），逐漸開拓隴右，進而抵達安西，占據吐蕃心腹要地。如此以來，朝廷即可高枕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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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載雖然貪婪專權，但卻頗具戰略眼光。代宗對這一提議很感興趣。恰好汴宋節度使田神功入朝，代宗將元載奏疏交給田神功，征求他的意見。田神功草草看了一眼，對代宗說：“行軍打仗講究因勢利導，這是連百戰宿將都深感困難的事，陛下為什麽非要采用一個書生意見，傾盡國家之力聽任他的擺布！”
    沒過多久，元載因罪被殺，此事擱置起來無人再敢提及。直至德宗上任，元載的同黨楊炎做了宰相，不顧已經變化的形勢，強行推進元載策略，結果誘發了堪比安史之亂的涇原兵變。
    此戰過後，唐吐仍戰亂不休、時打時停。吐蕃進犯大唐主要有兩個方向，一個是甘陝交界；一個在四川以西。
    甘陝方向因距離長安較近，是大唐的主要防禦方向，由郭子儀統一指揮，朔方軍、河西軍、安西軍重兵雲集，加上從各地征調來的防秋兵輪番上陣，與吐蕃打的平分秋色，湧現出李懷光等新一代能征善戰的驍將。
    四川方向主要由西川節度使崔寧主導，雖說是次要防禦方向，他卻打的有聲有色。
    大曆十年775年），在西山泛指今四川雅安、茂縣以西地區）擊破數萬吐蕃，斬首萬餘級，俘獲數千人。
    大曆十一年776年），擊敗吐蕃四節度，及突厥、吐穀渾、氐、羌等二十餘萬人，斬首萬餘級。
    大曆十二年777年）四月，吐蕃進犯黎州今四川雅安漢源縣北）、雅州今雅安），被崔寧擊退；十月，崔寧在望漢城今四川理縣東）大破吐蕃；十二月，又擊破吐蕃十餘萬大軍，斬首八千餘級！
    在大唐國力漸衰、內亂不斷的情況下，代宗仍將主要精力集中於西北邊防，與吐蕃玩命死磕，沒有再讓關中、劍南繼隴右、河西那樣被吐蕃蠶食，保住了大唐的基本盤，為大唐延續了百年以上的江山。這也是他作為一名帝王，對大唐後世子孫做出的突出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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