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南昌城飄著細雪，寧王府的梅林裏，朱權披著狐裘大氅緩步而行。他忽然停在一株老梅前，黑瞳中泛起幽藍——林毅的意識浮出水麵。
    \"量子信號又中斷了。\"林毅借著朱權的唇低語，手指撫過梅枝上掛著的青銅鈴鐺。那鈴鐺內壁刻著納米級紋路，是王府布置的通訊節點之一。
    沈書瑤從假山後轉出，石榴紅鬥篷上落著幾點雪花。她左手牽著五歲的朱盤烒，右手不著痕跡地按了按腕間手環：\"試驗田那邊的信號塔被雪壓垮了，紅袖正帶人搶修。\"
    朱盤烒仰起小臉：\"父王，陸先生今日要教孩兒《孝經》。\"
    朱權眼中的藍光隱去，恢複成溫潤黑眸。他彎腰捏了捏兒子凍紅的臉蛋：\"先去溫習昨日教的《千字文》，父王晚些考你。\"待孩子跟著乳母走遠，他神色驟然凝重：\"紀綱安插在按察司的眼線遞了密報，說我們府上"夜有異光"。\"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談話。青黛捧著拜帖匆匆而來：\"王爺，西山萬壽宮的雲鬆道長攜廬山琴師來訪，說是應了王爺的雅集之約。\"
    沈書瑤與朱權對視一眼。名單上確實邀請了新近在南昌聲名鵲起的琴師蕭羽——那個與蕭燼羽有七分相似的年輕人。
    \"備"九霄環佩"。\"朱權整了整衣冠，眼中藍光完全褪去，\"讓廚房準備鄱湖銀魚羹，再開一壇去歲釀的梅子酒。\"
    梅香閣內暖意融融。蕭燼羽一襲月白直裰，腰間懸著羊脂玉佩，完全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樣。唯有沈書瑤能看出，他左眼琥珀色的瞳孔深處，偶爾閃過機械體特有的微光。
    \"久聞寧王琴藝冠絕江南，今日特來請教。\"蕭燼羽撫過隨身古琴的七弦，音色清越如珠落玉盤。那是未來科技仿製的唐代枯木龍吟琴，弦中暗藏量子傳導纖維。
    朱權接過侍從捧來的\"九霄環佩\"，指尖在冰弦上一滑：\"蕭先生琴音清奇，不知師承何處？\"
    \"幼時在終南山隨一道長習琴。\"蕭燼羽微笑作答，眼神卻飄向沈書瑤微微隆起的小腹，\"聽聞王妃有喜，在下備了些安神的沉香。\"
    沈書瑤袖中的手猛地攥緊。三個月的身孕尚不明顯，他卻一眼看穿。張氏的意識在體內輕輕顫動，這位真正的寧王妃對突如其來的關切既困惑又警惕。
    琴會過半時，蕭燼羽忽然轉調，彈起《鳳求凰》。這是他們當年在時空管理局新年晚會上合奏過的曲子。沈書瑤借斟茶動作掩飾情緒波動，茶水在杯中晃出細碎漣漪。
    \"王爺。\"她將茶盞遞給朱權，指尖在杯底輕敲三下——這是他們約定的危險信號。
    朱權接過茶盞，眼中藍光微閃。林毅接管身體後，琴音陡然一變，將纏綿的《鳳求凰》接成金戈鐵馬的《廣陵散》。兩股琴音在空氣中交鋒，在座文人卻隻當是雅士切磋，紛紛擊節稱妙。
    \"王爺琴藝超絕，在下佩服。\"蕭燼羽突然收手，琴弦在指尖迸出一縷血絲，\"不知可否借貴府藏書一觀？聽聞王爺收藏的《神奇秘譜》乃當世孤本。\"
    \"自然可以。\"朱權黑瞳恢複如常，吩咐青黛，\"帶蕭先生去文淵閣。\"
    三日後雪霽天晴，沈書瑤帶著朱盤烒出府踏雪。紅袖按刀跟在三步之外，青黛提著食盒，裏麵裝著新做的奶酥和薑蜜水。
    \"娘親，蕭先生在教小雀兒啄食呢！\"朱盤烒突然指著滕王閣方向。蕭燼羽正倚在欄杆邊，掌心停著幾隻麻雀。見他們走來，他輕輕揮手，雀兒撲棱棱飛向灰蒙的天空。
    \"王妃氣色甚好。\"他目光掃過沈書瑤的腹部，嘴角噙著笑，眼底卻結著冰，\"南昌水土果然養人。\"
    沈書瑤讓紅袖帶孩子去看冰淩，直視蕭燼羽：\"你到底想要什麽？\"
    \"楚明河要一個真實的明朝。\"蕭燼羽掌心的鳥食突然化為齏粉，\"不是這個被納米技術和基因改造汙染的時空。\"他忽然抓住沈書瑤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強勁的心跳透過錦衣傳來，\"看，我現在是活生生的人，比那個困在朱權身體裏的林毅完整多了。\"
    沈書瑤掙脫開來：\"孩子是朱權與張氏的骨血，與我和林毅無關。\"
    \"那你呢？\"蕭燼羽眼中機械微光暴漲，\"你每晚躺在朱權身邊時，分得清是哪個意識在操控那具身體嗎？\"
    \"蕭燼羽！\"沈書瑤腕間手環亮起警戒紅光，\"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隻是個琴師。\"
    他忽然欺近一步，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垂：\"初九日午時，紀綱會查抄城東的織坊。那些改良織機太顯眼了。\"說完退開兩步，又恢複成瀟灑不羈的琴師模樣，高聲笑道：\"小世子要不要學喂雀兒？\"
    回府路上，朱盤烒仰著臉問：\"娘親，蕭先生說的織坊是咱們家的嗎？\"沈書瑤心頭一凜——孩子不該知道城東織坊的事。
    蕭燼羽的府邸坐落在寧王府東南角，外表與南昌城其他官宅無異，青磚黛瓦，門前兩株老梅。但推開那扇雕花木門，穿過幾重庭院，地下卻藏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秘密。
    當夜子時，蕭燼羽在地窖激活了三具機械體。銀白色的金屬骨架在幽藍光暈中舒展，關節發出細微的哢嗒聲。
    \"目標一：銷毀試驗田抗旱稻種。\"他對著為首的機械體下令，指尖在它額間一點，未來文字組成的數據流傾瀉而入，\"偽裝成野豬破壞。\"
    \"目標二：監視寧王府所有出入人員。\"第二具機械體眼中紅光閃爍，\"重點記錄與按察司往來者。\"
    輪到第三具機械體時，蕭燼羽猶豫了。它外形最接近人類，麵部覆蓋著仿生皮膚，赫然是沈書瑤的模樣。
    \"待命。\"最終他關閉了這具機械體的能源核心，\"繼續完善情感模擬程序。\"
    回到書房，蕭燼羽啟動量子通訊器。楚明河的虛影浮現在空中，左眼的時鍾瞳緩緩轉動。
    \"進展如何？\"
    \"已混入寧王社交圈。\"蕭燼羽匯報道，\"試驗田今晚會處理幹淨。\"
    楚明河突然逼近：\"你隱瞞了什麽？沈書瑤懷孕了對嗎？\"
    蕭燼羽麵不改色：\"是寧王妃張氏懷孕，與沈書瑤無關。根據監測，胎兒基因序列完全符合明朝貴族特征。\"
    通訊結束後，蕭燼羽從暗格取出一卷畫軸。展開後，畫上的沈書瑤還是當年在時空管理局的模樣，銀白色製服，眼眸如星。他指尖撫過畫中人的笑靨，突然收手，將畫軸重新卷好。
    夜深人靜，蕭燼羽獨自坐在案前，手中握著一枚量子存儲器——裏麵封存著沈書瑤在時空管理局的所有記憶數據。
    他輕輕按下存儲器的開關，全息影像投射在空中：7319年的沈書瑤站在火星基地的觀測台上，身後是浩瀚星河。
    “燼羽，”影像中的她回頭微笑，“如果有一天我們迷失在時間裏，你會找到我嗎？”
    蕭燼羽的指尖穿透全息光影，聲音低啞：“……我已經找到了。”
    可現在的沈書瑤，眼裏隻有朱權——或者說，是那個困在朱權身體裏的林毅。
    他攥緊存儲器，眼神逐漸冰冷。
    “沒關係……”他低語，“等張氏死了，你總會回來的。”
    機械沈書瑤站在陰影裏，靜靜看著他。
    她的程序裏沒有“悲傷”這個設定，但此刻，她的處理器卻莫名地……卡頓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