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二少爺的背影，林伯欲言又止，直到人走沒了影才收回目光，本要去做事，卻是心上疑惑越添，終是忍不住將胡老哥拉了一旁，對著二少爺方向呶了呶嘴。他實想不出那位表小姐到底是傻是精，與二少爺又是個什麽關係。
    老胡道：“二少爺不是說了麽，胎裏病，虧得有佛爺庇佑，長成後心竅開了些，可也是傻的時候遠多於精的時候。也就是二少爺鬧著要娶為正室的那位，老爺這回就是要絕了二少爺的念想，不過照我看，這事多半成不了。我去照看馬，你忙吧。”
    老胡走得兩步又回轉，小聲道：“小心做活，不該說的別說，那位說不準就真是趙家二少奶奶，二少爺打小就是極關護她的，得罪她，比得罪二少爺還要厲害。”
    林伯謝過胡老哥的提點，叫了小兒子，一道翻看木器圖。
    老胡自去後院。
    一個時辰後，老胡趕著馬車回返天華縣。偶然間，聽得街上傳說南大街那邊來了一外地賣藝人家，雜耍玩繩、刀槍棍棒盡皆精彩，千衣蝶正是閑得慌，立時磨著趙家哥哥改道繞一繞，若是真好，就捧個場。反正時間還足夠，趙白玉便吩咐老胡繞道南大街。
    東寧府南大街按後世的說法就是一條步行商業街，人流大，鋪子多，小攤小販也是隨處可見，極是熱鬧。嗅著微有臭味的古怪香氣，千衣蝶心下激動，撩開車簾就尋找，果是在一處角落發現一個油炸臭豆腐的小攤，忙拉過趙白玉，對著角落指了指。
    說來在前生世界，千衣蝶並不是很喜歡臭豆腐，可在這陌生古朝裏，每當看見自己相熟的東西，她心中就免不得生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動人感覺。
    傻妹妹想吃，趙白玉自是要跑腿，下車後見攤那兒忽地多了五七人圍著，便吩咐老胡緩行，抬步小跑了過去。
    順道行了十來丈，千衣蝶隱隱聽到敲鑼聲，心下大喜，撩簾尋找賣藝人家，卻是沒看見有人紮堆一處，失望之際別有一事映入眼簾，柳眉不禁皺起，放下簾，挪到車門處，吩咐老胡停車。
    老胡隻當小姐是要等表少爺，吆喝著勒了馬。
    千衣蝶問道：“老胡，對麵那些孩子排得好齊整，是哪家小學放學了？瞧那身衣服髒的，是農家孩子吧，東寧府有好心不收學費的老師麽？”
    “什麽是小學？學費老師？”老胡聽得糊塗。
    “小學就是私塾學堂。學費就是束修。老師就是秀才。海外番國都是這麽叫的。”千衣蝶順口就是老法應對。
    老胡明白是小姐又犯傻了，看向對麵，道：“窮人家哪會讓孩子上學堂。唉，造孽喲。”給九小姐說起對麵人的來曆。
    對麵那位橫臉露懷的粗壯後生叫史大虎，自他爺爺起就是東寧府的有名混混，到了他這輩，連人牙子都不正著做了，那些娃娃皆是他自遠鄉拐子那裏收買來的，過幾日就會帶到別處發賣。
    東寧府中人都是看不得，幾次告官，可一來他準備有賣身契，明知有假，死無對證；二是力大人橫，若你家是小門小戶，事後就是潑糞罵打，若你家是惹不得的大戶，就想著法的壞你家名聲，毀你家生意。所以沒得禁他，久而久之，都稱他作一坨屎。
    老胡正說著，驚見九小姐跳下馬車衝向史大虎。
    追之不及，更知叫喊無用，老胡急下車，向唯一能讓九小姐聽話的趙白玉那處跑去，心裏叫苦不迭，盼著能在九小姐挨揍之前趕上。
    千衣蝶其實早在先前看到哭啼孩子時就猜到三分，裝傻胡問就是為能有個求證，要知老胡打小就在趙家過活，陪嫁到千家也是經常往來兩家傳信送物，道地的府城百事通。
    史大虎在府城橫行無忌慣了，可並非無腦蠢貨，明白東寧府大戶極多，若是直接惹了大戶家眷，以後麻煩多多，況且路上人也多，個個是實證。盯著眼前的新衫少女，史大虎不明究竟下偏頭給身後小混混打個眼色。
    隻要他這個領頭人不出手，萬事就都有個回旋餘地。
    小混混對老大意思心領神會，分出一人來到千衣蝶麵前，正要推開人，不防被斷子絕孫腳踢個正著，雙手護襠，慘哼倒地，人縮得像蝦米。
    不等眾混混喝罵，千衣蝶搶先扯開嗓子尖叫：“呀，你摸哪？救命啊！光天化日，非禮良家少女啊！”
    栽好罪名後，她轉過身對那些麵含懼色的孩子道：“告訴姐姐，你們是拐來的還是騙來？說實話就還有得救，那壞人心腸最壞了，到了他家，男娃娃全都要切了小雀雀去做公公，女娃娃全都要去喂大老虎的。”
    圍觀人原以為是有女俠管閑事，聽得此種笑人傻話，皆是搖頭，心想原來是傻子，難怪敢惹一坨屎。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奇巧，偏孩子們都信，概因不聽話就會被大灰狼小妖精拖走之類的話自小就聽多了的。這事古朝現代一般無二，千衣蝶常替院長奶奶照顧弟弟妹妹，這等嚇唬話時常說，最知效果出眾，這才會拿來詐唬。
    退一步說，你若是好生細語去問，在身後惡人的陰影下，孩子們敢說真話才是奇事，反不如試試歪路子。
    果然，一女娃娃捂眼哭起來，奶聲奶氣地道：“娘，來救文文啊。文文不要喂老虎，娘，你在哪啊。”
    史大虎暗道一聲糟，上前對著小丫頭就是一巴掌，吼道：“號什麽喪？你爹將你賣給我了。再號，沒飯吃。”看向千衣蝶，正要發作，忽見一巴掌甩來，閃避不及，生生挨個脆的。
    千衣蝶滿臉傻笑，學樣道：“號什麽喪？你爹將你賣我給了。再號，找個糞坑跳下去，不吃飽不準上來。”
    “找死，敢尋爺們開心。”史大虎怒惱十分。
    “找死，敢尋娘們開心。”千衣蝶學樣依舊。
    圍觀路人一陣轟笑，半精不傻的，這熱鬧還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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