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白玉聽得一愣。
    要知天華縣實為窮僻小縣，同是七品，相差可不小。
    千衣蝶不由得想起老酒說過梅大官原先是三品，心中暗道這回怎麽看都是貶得太過了。
    趙白玉回過神來，向姑姑問起現任天華縣尊。
    趙燕靈眼現不屑。
    現任天華縣尊本就是有人情的，一直未升就是機會不到，今次京師貶官頗眾，終是謀得中意官缺，衙門那已經有人給千家傳過話了，過些天縣中大戶就要設宴送行，千老爺不在，千家二子一個酸一個渾，都不適合辦此事，為此，趙燕靈叫侄兒來，也是要讓侄子替代她走一趟。
    官場上的應酬，趙白玉多承替老爹參加過，應下姑姑的差使，問起梅大伯的行程。
    然而趙燕靈也沒個確切消息。
    關節上倒非是京師到東寧的行程，在於梅默行是重罪貶官，行程上必須要謹慎謹慎再謹慎，半點不能大意。要是快了，朝中奸黨便會奏你心有怨氣，要是慢了，便奏你不服聖意。無論哪一個，都是誅心大罪。不快不慢，怕是要過了八月才能到。
    趙白玉深以為然，拋開此事，問道：“姑姑，你打算囤多少線？”
    “不是打算囤多少，是囤多少天。八九摘新棉，小九卡死一月時限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
    “姑姑也想到這節了，侄兒原本還想著提醒姑姑一聲，父親現在是既要算銀子與棉線，又要算時間和人心，實為愁上加愁。”
    “你爹這回是自找罪受，不同情他，不過到底是一家人，姑姑不忍心看他吃虧，你明個回去同你爹說，姑姑不為難他也不幫他，隻是要教訓馬家。你爹一聽就懂的。現在繼續抄經，今天抄完了，接下來你與小九也能安心應付東寧那邊的事。”
    趙白玉咧嘴一笑，鋪開紙筆，選了些簡短的經卷，認真抄起來。千衣蝶於一旁磨墨，打氣加油。
    說是兩人抄，實際上都是這種抄法，千衣蝶半點不費神，隻費口水與茶水。
    過得一會，趙燕靈將千衣蝶叫到身邊，將得自千衣蝶寶貝紙盒的畫紙取出一張，指著上麵的怪字，一一詢問。趙燕靈從沒遇過如此怪事，明明從未見過那些字，偏心中能猜到那些字大概是什麽意思。
    千衣蝶哪好說都是七八百年後才會有的簡體字，隻說是跟神仙們學會的，字中自有法力，凡人中有慧根如大娘者即使不懂，一樣能知道意思。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一頂無形高帽戴上，趙燕靈也是不由得笑出聲來，再問紙上畫的都是什麽。
    千衣蝶來了興致，就著後世各個家用電器的功能一一胡編起來，說不通、沒法說的那些盡皆冠上神仙法寶之名，絕無破綻。
    一晃到了八月十七，馬、趙兩家互打對台戲下，府城細棉線價是一天一個樣，由最初的一兩六錢六一包六漲到了四兩一錢。
    馬家老爺馬原良原本隻是要令趙老爺沒法囤齊十萬包線，最後逼他高價收走馬家囤收的線，好好壓趙老爺一回，結果卻是自己跳進了沼澤，收來的線一點點消失在史家作坊裏。
    為能保證手中的線量足以在關鍵時刻壓倒趙老爺，為能將損失的銀子移轉到趙老爺身上，馬老爺隻能繼續抬價收線，心裏盼著來個連續大陰雨，將新棉全都爛在地裏。
    趙老爺正相反，盼著接下來全是大晴天，恨不能明天就收新棉，一氣壓價。
    趙老爺不屑於和馬老爺鬥，要的隻是盡可能壓低線價，逼瘋兒子去科舉。
    大小商客們皆已在漲跌中賣出了大半囤線，都賺了不少銀子，沒事就坐在茶館裏看熱鬧，賭一賭最後是趙家贏還是馬家勝。
    千衣蝶坐在作坊裏笑顏如花。雖說事情被馬家鬧得大為走樣，可結果並不壞，並不比傻小姐當初的預想差上多少。
    趙白玉皺眉道：“稀奇，居然還有人暗中搶著收，這些人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時至今日，隻要不是傻子就該知道新棉不遠了，真要是有意做什麽生意，都是該等等再說。”
    千衣蝶道：“咱們與趙老爺的約定，具體的沒人知道，知道也想不通透，多半是誤認為馬趙兩家會有什麽大生意要做，就狠心賭一把。嗯，問題也可能是出在百木聚生意紅火上，某些人就覺著趙家有意將棉線價抬穩到某個程度，往後就能令本錢小的人望洋興歎。”
    趙白玉道：“這麽一說，倒是可通。他們手中的線均算起來不會超過二兩四，有本錢多等下去，再多收一些也不過是升到三兩上下。”
    千衣蝶道：“不說這個了。最近就沒抓到什麽有用的笨蛋麽？”
    趙白玉搖了搖頭，和傻妹妹簡說諸事。
    史大虎配上馬永孝便是惡奸相濟，大半人手依舊盯著百木聚城中鋪子裏的人為難，威迫趙家不敢將人手調回。對城外作坊的夜潛依舊全是試探，掉進坑裏的、木箭射倒的、被繩套倒吊的皆是麵生外地人，一句逃疫流民偷吃食就令武侯在世也要沒法子想，此種事就是打一通板子的小過，休說趙白玉，就是羅捕頭來了也是沒法關人。再有幾天，作坊這邊的布置就會被史家摸清探光。
    小何正在設法打探麵生人的來曆。
    隻不過大占上風的馬永孝做夢也想不到木器圖是千衣蝶故意給他設的局。
    說聊中，花蕊領著小何入了屋。
    小何拿過茶碗一飲而盡，呼出口氣後連道怪事。千衣蝶聽得好奇，著小何細說，聽完也覺著事中透著古怪。
    原來那些被趙家抓到的潛莊麵生人中隻得一半是史大虎花銀子找來的外地閑漢，另一半連史大虎也不清楚。起初史大虎誤以為是馬永孝自尋的人手，生怕雙方有誤會便去問了馬永孝，這才知道馬家沒有找人，回賭坊後著手下混混去查來曆，可那些人出了城後就再也找不到蹤影。史大虎再尋馬永孝商議，皆覺著那些人多半還真是逃難流民。
    佐證就是這些天來，府城街上確實多了不少南方來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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