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百木聚上下在吳天嶺與林伯父子的帶領下嚴防死守，沒讓史大虎占到多少便宜，可到底還是有些木匠受到騷擾，心生懼意離鋪別尋東家，也有一些大嬸子小媳婦在史家惡意散播的種種流言下不敢來作坊作活。好在百木聚先前尋的人手足夠多，對生意的影響並不大。別有一樁好處，留下的人皆對史家馬家的奸惡極為不齒，同仇敵愾下令鋪子變得極有凝聚力。
    趙燕靈邊聽邊搖頭，心想馬家父子放著家裏正經生意不管，整天盯著別人家的鋪子盤算旁門左道，絕非大商所為，長此以往更會是家業敗落之因。
    到得日落西山，趙燕靈要做拖遲的晚課，趙白玉與千衣蝶行禮離去，在後園轉了一圈說了些事後各自回院。
    慶媽自角落裏鑽了出來，低語咕噥一通後繞向宅後牲口房，給慶多財送了些扣下的吃食。慶多財對老娘的訓誡是半點不想聽，邊嚼雞翅邊催老娘給他換個輕鬆點的活計，心下暗自得意，一通打就換來一百兩，這好事要是天天有，別說一個狗屁暫代管家，就是給個老爺做都不幹。
    慶媽心疼兒子的，說了一陣見兒子滿麵心煩也就不再說，轉身去了水姨娘屋，盤算著大夫人氣頭該過去了，是時候給兒子換個輕鬆點的活了。
    天華至東寧，趙白玉護著千衣蝶朝去晚回，倏忽七天過去。
    千思萬盼的趙老爺終於等到了大兒子於杭州發來的第二批水路棉線。
    然而東寧府的消息早被前往杭州的客商傳得人盡皆知，加上各府仿造百木聚木器的作坊蜂擁而起，爭相用線下，趙白圭這回隻收得四千包線，價錢上是二兩三一包，與東寧府現時線價一般了。且這邊到手，那邊就被百木聚拿個淨光——趙老爺這些天一直欠著線沒交。
    趙老爺想挺下去，手上沒線；想撐下去，各地開始摘收的新棉怎麽著也要在月末之後才能變成足夠數量的細棉線。一番愁苦之後，趙老爺明白拖下去也是無用，於屋中長歎一聲後叫來趙重明，命他前去知會瘋兒子一聲，趙家毀約，三天內清線盤賬。
    趙白玉得到知會後開懷無限，帶著千衣蝶清線點算。因著此事算是徹底了結，他兩人的心神終於能全放在應付馬家史家上了。
    入夜時分，一群饑餓獵戶拖家帶口，悄然進了百木聚城外作坊，天明後，打掃的打掃、挑水的挑水，與莊上農人一般忙活起來。莊上如今極多麵生之人，又有管事人往來帶著，也就沒人詢問，隻當是二少爺新找來的人手。
    獵戶頭子飛狐扛著掃帚，於莊上東繞西轉，見左右沒人注意，頭一低，進了梁九德的小屋子。關上門，單膝跪下，滿臉尷尬。
    梁九德正喝著小酒，見狀冷哼：“瞧你那出息勁，咱家讓你扮獵戶，你倒好，真將山上鳥獸吃光打盡了，再過幾天，是不是就要吃人了？”
    “公公恕罪，屬下實在是沒想到那些蠢才那般能吃，帶來的銀子全買了米糧都還差了些。”
    “你是跟著咱家威風慣了，忘了糧食是要用銀子買的了，偏又不能去打府官的秋風。起來吧，人手上要是露了形跡，尚膳監可正缺人手。”
    雷聲大雨點小，飛狐安心了，起身笑語：“公公放心，城內暗子都是平盧、飛鷹與屬下這些年來費盡心思於各地暗伏的人手，盡皆可靠，皆是各地本地人，絕不會有破綻。”
    “難為你們三個如此用心。說起平盧那小猴崽子，咱家就頭痛，平日裏連咱家的吩咐也是愛聽不聽，即便聽了也是成心給你敗事添亂，依規據處治他吧，偏咱家爹娘的消息是他找到的，心裏喜歡得緊。”
    飛狐忙道：“公公明鑒，平盧大統領就是那麽一個怪性，萬事少分寸，可心裏對公公的忠敬，四獸衛中沒一個比得了。”
    “若不是他還有些個忠敬之心，咱家也不會將狼衛交給他，也不會著他替咱家統管四獸衛。”
    “公公明鑒萬裏。”飛狐瞄瞄梁九德，見他真沒有隱怒之意，徹底安心，笑語：“平盧大統領確是對公公最為怪倔與別扭，偏又是最為忠敬，屬下對此是百思不得其解。求請公公開解。”
    梁九德哼了哼，道：“那小猴崽子整天的和咱家犯怪作性，隻在他對一個老沒根的期望太高，這次咱家命人往死裏收拾三一公，那小猴崽子必然又要是死老太監的大罵了。”
    飛狐尷尬陪笑，道：“公公也愛說笑了，隻是這次的事，屬下也有所不解，梅默行此回非是被人誣陷，實是罪有應得，公公怎地還讓人一路暗護著他？若是有心護著他，先前那會為什麽又命人往死處審他？兩邊實在相抵觸，令屬下摸不著頭腦。”
    梁九德道：“平日裏宮中事多，咱家對你們便是少了管教，弄得你們這些小猴崽子一個個都不怕咱家了。平盧那小猴崽子總是希望咱家愛護忠的，除掉奸的，可咱家從來都隻是一條狗，聖上的狗，不管你是忠的奸的，隻要你敢對聖上有所不敬，咱家便會咬住你的喉嚨，連皮帶骨扯個粉碎。三一公事上，聖上的心思隻有咱家明白，現下是氣得不輕，可以後還是要用的，所以咱家收拾他與衛護他皆隻是為了聖上。現下三一公到哪了？”
    飛狐將傳來的消息一一細說，過後退出屋去。梁九德於屋中沉思，直到有人敲門才回轉，開門一看是傻姑娘千衣蝶，身後跟著小花蕊，手上拎著酒壺與食盒，心下恍然，請人入屋，擺開龍門陣，傻姑娘想聽什麽便說什麽。
    原來大半事有趙白玉代勞後，閑不住的千衣蝶便來找老酒打聽宮裏的趣事。在千衣蝶想來，這實是難得的第一手資料，日後隨便寫本什麽後妃奮鬥史，或是六十年目睹皇宮之光怪陸離，都會是令後世史學家哭著喊著要收藏，極為有趣。
    八月二十八日，千家大夫人趙燕靈回府城省親，陪同人除去一眾丫環仆人，還有趙白玉與千衣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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