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狐不同意千衣蝶的看法。
    戲班姑娘花拳繡腿，打是定然打不過賈百合的，可敢在鬮紙上寫下比翻跟鬥，定然是打小就苦練這個的。
    一門專精的意思，千衣蝶豈會不明白，可還是不信那女妖精能勝過練武奇才，然一直沒人能闖過四關勢必會大大打擊流民的遊戲熱情，就此定下主意，繞到正麵，對著賈百合微微搖了搖頭。
    賈百合見蝶姐暗示放水，心有不甘，可當初與千衣蝶有言在先也就應下了。
    不一會，翻跟鬥的姑娘體力不支停了下來。
    計數人驚讚叫道：“一百零七個。”
    滿場歡聲雷動。
    千衣蝶也是鼓掌誇讚。
    賈百合見千衣蝶誇讚闖關姑娘，心下越發不樂意了，將辮子盤到頸上，咬住辮梢，一個淩空後翻，穩穩落地後半點不停，直接再翻，翻得十個，由後翻轉為前翻，落地再變回後翻，神色間遠比闖關姑娘輕鬆，也具有闖關姑娘所沒有的韻律美感。
    翻到一百零五個，賈百合放了水，落地時假作失衡，向西移了四步方穩住，望向千衣蝶，滿臉甜笑，仿佛在說放水歸放水，可我的才叫真功夫哩。闖關姑娘是內行，本已不抱勝利之想，見得局勢逆轉，不禁驚喜歡呼，衝到一邊，抱著一位中年婦人嬌笑連連。兩人麵貌六七分似。
    這些天來尚是首次有人衝過賈百合的守關，盡管前三關上，那俏姑娘頗有些討巧，可這最後一關是實打實的真本事，周遭流民轟然喝彩，發自內心地為俏姑娘感到開心。頗有些對闖關失去信心的人因此重燃戰心，暗自尋思新的闖關戰法。
    及至闖關姑娘抽完闖關大彩鬮，闖關大賽暫停，兩個時辰後再開。
    老胡依著吩咐將闖關姑娘領到千衣蝶身前。
    闖關姑娘已然明白賈百合讓了她一招，心怕千衣蝶據此要挾什麽，神色頗有些緊張，對著千衣蝶福了一福。
    老胡自去忙活。
    千衣蝶帶著人進入木棚，笑道：“姐姐先前對著萬千男兒都是爽落放得開，怎麽對著我們兩個反倒局促了？”
    那姑娘柳眉微豎，仔細瞧了千衣蝶神色，見毫無奚落輕蔑調笑之意，眉頭始鬆，可心底裏那對千衣蝶有心要挾的猜疑免不得更添，便是不回話，將頭扭過一邊。隻要千衣蝶說出不中聽的，立馬掉頭走人。
    賈百合著惱了，道：“我蝶姐問你話呢，不知道禮數麽？”
    那姑娘拖著聲道：“小妹子，論功夫你強，論禮數你半點不懂，姐姐不與你們說話是為你們著想。”
    聽著隱帶堵人的小怨腔，千衣蝶立知其中緣故，卻不揭破，道：“是我說傻話哩，這世道說女人家放得開可不是什麽好話兒。不過姐姐卻是小心眼了，我一個姑娘家還不是當著萬千男兒麵主持大會，我這妹妹還不是坐鎮關底打得那些好漢們哭爹喊娘？論起來，姐姐可不如我們放得開，若不是覺著姐姐是個這世道少有的放得開的妙人兒，我才懶得找人來呢。”
    那姑娘一怔後笑道：“你這妹妹可真是傻得厲害，放得開，放在你們這些大戶閨女身上叫能耐，在咱們戲班姑娘身上就叫騷浪。妹妹確是個善心人，百合妹妹脾氣怪，可也是好姑娘，若沒什麽事，姐姐就走了，省得連累你們的名聲，就當是還報先前手下留情的恩惠。”
    千衣蝶道：“不僅有些小心眼，還有些怨氣，姐姐定是常被大家小姐們為難。我可不是大家閨秀，娘是爹的妾室，在我懂事前就去世了。小百合打小就隨著爹娘賣藝，論行當，不比姐姐好到哪去。若非要在咱們兩邊論個什麽不同，隻能是我與小百合從來都是自尊自重自正，走自己的路，隨別人說去，是真正的放得開。姐姐倒是有些危險了，人放得開、心放不開，往後遇上些什麽事，非走歪路不可。”
    那姑娘又是一怔，媚秀之色收斂，掠掠額前流海，輕語：“崔紅衣。玉人香戲班班主是我娘。走自己的路，隨別人說去。這話真傻，卻是我想說卻不知怎麽說的話，怪道人人都說你是千菩薩，傻話裏麵都透著別人一輩子也學不出的靈秀。我不如你。”
    千衣蝶道：“又來了，幹嘛要和別人的長項比？姐姐該說你再靈秀，論到唱戲，我用鼻子哼都強過你哩。”
    崔紅衣正要謙虛兩句，突地回過味來，不禁咯咯嬌笑，難怪聽得有些別扭，敢情那妹妹是在繞著彎的誇她自己。
    賈百合心下不依，道：“蝶姐，我不愛聽這話，這世上唱曲兒就沒有強過你的。闖關上，我讓讓她沒什麽，蝶姐要是再誇她貶自個，我攆她出去。”
    千衣蝶道：“又犯邪性，沒聽蝶姐是說唱戲不如紅衣姐麽？唱曲與唱戲是兩個行當。”
    賈百合喔了一聲，不再言語。
    崔紅衣由衷說道：“百合妹妹與衣蝶妹妹真是比親姐妹還親，哪像我妹子，三言兩語就能和我這姐姐嗆起來。妹妹說得對，是姐姐小心眼了，妹妹找我來絕不會是小氣到想要回彩頭，有事便說，姐姐若能辦到便定辦到。”
    “紅衣姐必能辦到，但在這之前，我要先給紅衣姐看樣東西。”千衣蝶自懷裏拿出一張身份證紙交了過去。
    崔紅衣接過一看，頗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千衣蝶道：“也是巧，我來找羅捕頭就是要對證一些有問題的身份證紙，聽得有人叫姐姐紅衣就知道撞上一個。為何胡寫？”
    崔紅衣爽落回道：“是我娘的意思，就是一份謹慎。咱們班子去過很多地方，滿心以為不會有人識破，沒想到妹妹一眼就瞧出來了。”
    千衣蝶道：“看到姐姐後我便猜到緣由了，姐姐該是因著南邊太亂沒人聽戲才想著去北方吧？在東寧府停留也就是歇個腳。”
    崔紅衣點了點頭。
    千衣蝶道：“依我的意思，現在絕不是北上的好時候。時疫一事北方也是人盡皆知，紅衣姐你想想，懼怕之下，北地人會去南方來的戲班看戲麽？與其到時冷場，還不如在東寧府多待些時候。”
    此事上，崔紅衣與爹娘說過，可戲班每天用度不少，坐吃山空撐不了多久，今個放開了去逗羅捕頭就是想撞撞大彩鬮的運氣。既然千衣蝶真心相待，崔紅衣便真心相回，如實說了戲班目下的困境，是以明知繼續北上不妥當，還是隻能設法過道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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