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水痕，楚雲踩著第九百三十級台階抬頭時，藏書閣的飛簷正刺破薄霧。
    袖中青銅殘片突然發燙，鎮魂鈴的震顫聲穿透琉璃瓦，在耳膜上敲出細密的刺痛。
    "外門弟子不得擅入乙等書庫。"趙監事的拂塵橫在朱漆木門前，鶴紋補子隨胸膛起伏泛著冷光。
    這位執掌藏書閣二十載的老者瞳孔縮成針尖，目光掃過楚雲腰間新換的玄鐵令牌——那上麵還沾著未擦淨的魔血。
    楚雲將弑神槍重重頓在地麵，蛛網狀的裂痕從槍尾蔓延至對方腳下："昨夜魔氣侵蝕護山大陣，趙監事當真嗅不到血腥味？"青銅殘片在袖中嗡鳴，與鎮魂鈴的頻率逐漸重合，震得他喉頭泛起腥甜。
    爭執聲驚動了二樓抄經的弟子，七八個腦袋從雕花圍欄後探出。
    董雪攥著半卷《山河誌》混在人群裏，冰凰佩在衣襟內忽明忽暗。
    當她看清楚雲頸側跳動的青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掌突然鬆開，泛黃的書頁飄然落在某位藍袍執事腳邊。
    "丙字庫《地脈考》缺頁三十七！"驚呼聲炸開的瞬間，趙監事拂塵轉向二樓。
    楚雲瞳孔驟縮，借著眾人視線轉移的刹那閃身突進，袖中殘片迸發的青光竟在禁製屏障撕開半掌寬的裂隙。
    董雪跌進鬆香懷抱時，冰凰佩的金紋已爬上楚雲手腕。
    他們背後是轟然閉合的乙等書庫鐵門，身前懸浮著三枚自行點亮的鮫珠燈。
    泛著黴味的空氣裏，青銅殘片掙脫衣袖，將牆壁暗格裏的《禁域錄》撞落在青磚上。
    "魔淵墜落時，這些金紋在呼喚某個名字。"董雪指尖撫過古籍殘缺的陣圖，冰凰佩突然射出血線，將兩人手掌釘在泛著藍光的書頁上。
    楚雲悶哼著咽下喉頭熱血，弑神槍的銘文沿著相接的血線瘋狂增殖，眨眼間爬滿整座書架。
    鎮魂鈴的嘶鳴穿透三重鐵門，趙監事捏碎傳訊玉符的刹那，楚雲正用染血的手指描摹陣圖缺失的陣眼。
    青銅殘片突然嵌入他胸口的金紋，藏書閣地麵浮現出覆蓋整個青雲宗的巨大星圖，而代表禁地的天樞位赫然亮著玄天二字。
    當第一波巡查弟子破門而入時，董雪掌心的冰凰佩已化作齏粉。
    楚雲在漫天飄散的金色光塵中握緊半卷陣圖，背後星圖殘影裏，某個與青銅殘片形狀契合的凹槽正泛著血光。
    書架暗格裏飄出張焦黃的紙箋，楚雲接住的瞬間，弑神槍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顫鳴。
    那些被董雪鮮血浸透的古籍殘頁無風自動，在鮫珠燈慘白的光暈裏拚出半句偈語——"玄天既破，青冥倒懸"。
    閣樓外的鎮魂鈴忽然集體失聲，楚雲捏著紙箋的手指驟然收緊。
    陣圖缺失的東北角，隱約露出半枚與董雪鎖骨金紋完全相同的印記。青銅燈芯炸開最後一粒火星時，楚雲突然將半卷陣圖拍在董雪掌心。
    趙監事帶著巡查弟子衝上三樓的腳步聲近在咫尺，他卻反手扯過《地脈考》殘本，對著鮫珠燈將泛黃紙頁抖得嘩啦作響。
    "不過是些地脈走勢的抄本。"楚雲迎著趙監事鐵青的臉揚起書卷，殘頁間簌簌落下幾片幹枯的紫藤花瓣。
    他故意漏出半截繪著靈泉分布圖的邊角，那些用朱砂標注的泉眼位置全是三十年前的老黃曆。
    董雪的冰凰佩碎片突然在袖中發燙，她瞬間領會了楚雲的用意。
    素手裝作不經意拂過腰間玉墜，三兩點靈光墜在楚雲肩頭，將真正重要的陣圖殘紋隱入他頸後龍形胎記。
    "胡鬧！"趙監事奪過書卷時，拂塵上纏繞的縛靈索已勒進楚雲腕骨，"擅闖乙等書庫的罪責......"
    "晚輩願領三百戒鞭。"楚雲打斷老者的嗬斥，掌心暗運弑神槍的煞氣逼出額角冷汗，"隻是昨夜魔淵異動，這才病急亂投醫。"他垂首時頸側金紋恰好褪去血色，露出與普通弟子無異的淺淡胎記。
    董雪適時地啜泣出聲，沾著墨漬的廣袖掩住半張俏臉："都怪雪兒弄丟了丙字庫鑰匙......"她倚在傾倒的書架旁，裙裾上沾染的魔血不知何時已化作點點紅梅，任誰看了都像嚇壞了的柔弱女修。
    趙監事捏著無關緊要的殘卷，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
    閣樓外忽然傳來護山大陣的嗡鳴，東北角陣眼處的靈力波動打亂了他即將出口的責問。
    老修士掐訣探查的瞬間，楚雲藏在袖中的青銅殘片突然輕顫，與二十裏外某處地脈產生共鳴。
    "滾去刑堂領罰！"趙監事最終甩袖轉身，拂塵掃過的罡風將楚雲震退三步。
    青銅燈盞映出老者腰間玉牌微不可察的裂痕——那是昨夜魔氣侵蝕護山大陣時，楚雲用弑神槍悄悄留下的暗傷。
    董雪攙著楚雲走下藏書閣的螺旋石階時，暮色正將青雲宗七十二峰染成紫棠色。
    她指尖撫過青年掌心的縛靈索勒痕，冰凰佩殘餘的靈力凝成霜花敷在傷口上。
    晚風掀起楚雲散落的額發，露出那道橫貫眉骨的舊傷，在霞光裏像淬了火的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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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師兄方才......"少女忽然踮起腳尖，嗬氣如蘭地湊近他耳畔，"演得比戲台上的偃甲人還逼真。"發間雪魄釵的流蘇掃過楚雲頸側，驚起他喉結一陣顫動。
    楚雲偏頭撞進董雪漾著水光的眸子裏，那些刻意收斂的殺伐氣突然散了三分。
    少女袖中探出的冰蠶絲正悄悄纏上他尾指，帶著令人安心的沁涼。
    弑神槍在背後發出不滿的嗡鳴，槍尖卻誠實地垂下三寸——這是它第一次對董雪收起鋒芒。
    兩人轉過聽鬆崖的瞬間，楚雲突然按住董雪肩膀。
    弑神槍的煞氣轟然爆發，將跟蹤至此的三名暗衛震暈在古柏枝頭。
    他沾著血漬的指尖從暗衛懷中勾出半塊玄鐵令牌，上麵蝕刻的黑市暗紋正與他袖中青銅殘片產生共鳴。
    "這些不夠。"楚雲碾碎令牌時，眼底金紋如熔岩流淌。
    他攤開掌心的陣圖殘卷，缺失的東北角隱約浮現出鬼市特有的饕餮紋。
    董雪鬢邊雪魄釵突然發出蜂鳴，釵頭鑲嵌的留影石映出某座地下拍賣場的虛影——正是二十年前被魔淵吞噬的玄天城舊址。
    暮色徹底沉入山澗時，楚雲站在思過崖邊緣，弑神槍的煞氣攪碎了三波前來探視的神識。
    他望著掌心逐漸暗淡的星圖殘影，突然咬破指尖在虛空畫出半道血符。
    當董雪捧著刑堂送來的金瘡藥推開木門時，正看見青年被血光籠罩的背影，那些翻湧的銘文間隱約浮動著七十二座魔淵的虛影。
    "需要更完整的陣圖。"楚雲抹去唇邊血漬，將染血的帕子丟進炭盆。
    躍動的火光映亮他袖口暗繡的饕餮紋——那是今晨在黑市信物上拓印的圖樣。
    董雪擱下藥瓶的手指微顫，冰凰佩殘餘的靈力突然在桌麵凝成四個小字：子時，殘碑。
    閣樓外的鎮魂鈴忽然發出夢囈般的輕吟，楚雲推開窗欞時，正看見湛風抱著劍蹲在古鬆上啃燒雞。
    這個總愛嬉皮笑臉的師弟朝他晃了晃油紙包，油漬斑駁的紙麵上赫然印著黑市獨有的朱砂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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