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指尖的鎮魔碑虛影驟然消散，護山大陣激起的罡風掀動玄色衣袍。
    他垂眸望著腳下寸寸龜裂的登天梯，那些曾被冰霜覆蓋的青玉台階，此刻正倒映著七十二峰此起彼伏的警世鍾光。
    "三年了。"他伸手接住一片被劍陣攪碎的銀杏葉，葉片邊緣的焦痕與記憶裏魔淵黑火如出一轍。
    血腥味愈發濃烈，卻在觸及他袖口暗紋時詭異地分成兩股——濁氣下沉凝成毒瘴，清氣上升化作冰晶簌簌而落。
    星河倒轉的獸瞳中，贔屭的龍須突然繃直。
    這尊鎮守山門三百年的神獸竟發出幼獸般的嗚咽，背負的功德碑文逐字亮起，卻在映照楚雲眉心道紋時齊齊熄滅。
    雲層後的雪色裙裾猛地翻卷，九十九道誅仙劍光如同被無形之手扼住咽喉，懸停在距他咽喉三寸處震顫不休。
    "連劍陣都認得舊主麽？"楚雲輕笑，指尖撫過試劍石上那道貫穿裂痕。
    三年前他跪在此處刻下"誅魔"二字時，血水曾將這道劍痕染成赤金。
    此刻裂痕深處滲出冰藍霧氣，竟與魔淵裏吞噬過萬千妖魔的蝕骨寒潮別無二致。
    鍾聲第七十二次回蕩時，他踏碎了最後一階登天梯。
    護山大陣猩紅紋路突然扭曲成曼珠沙華的形狀，這分明是...楚雲瞳孔微縮，當年董雪在思過崖練劍時，總愛用劍氣在冰麵上刻這種冥界之花。
    記憶如附骨之疽般撕開封印，他仿佛又看見執法長老的捆仙鎖穿透琵琶骨，聽見戒律堂裏此起彼伏的"魔種當誅"。
    "師尊當年抽我道骨時，用的就是誅仙劍陣吧？"楚雲突然對著虛空開口，聲音裏帶著魔淵特有的空穀回響。
    懸停的劍光應聲崩碎，化作漫天冰蓮飄落，每片花瓣都映出三年前洗劍池畔的畫麵——紫袍道人手持染血玉玨，而他被十八根鎮魂釘釘在伏魔柱上。
    血腥味陡然暴漲，卻不是來自劍陣。
    楚雲低頭看著掌心蜿蜒的血線，那是強行衝破魔淵禁製時種下的噬心咒。
    當初為奪回被剝離的道骨，他生吞了九幽魔主的半顆心髒，此刻那團黑火正在胸腔裏灼燒著與青雲宗清氣相斥的烙印。
    "贔屭，連你也要攔我？"他忽然轉頭望向神獸。
    功德碑文再次亮起的刹那，七十二峰所有靈泉同時沸騰，三千外門弟子的佩劍自主出鞘，在夜空中拚湊出巨大的太極圖案。
    楚雲背後的黑金蓮台突然綻放，每片花瓣都刻滿蠕動著的魔族經文，與太極圖碰撞出金鐵交鳴之聲。
    星河獸瞳中突然滾落兩行血淚。
    贔屭仰天發出悲愴龍吟，背負的功德碑轟然炸裂，露出藏在其中的半截斷刃——那正是楚雲當年被折斷的本命靈劍。
    斷刃嗡鳴著穿透護山大陣，在楚雲周身盤旋三圈後，竟自動接續成纏繞著魔紋的凶器。
    雲層後的雪色身影終於踉蹌現形。
    楚雲看著那道比記憶裏清瘦許多的背影，喉間突然泛起腥甜。
    三年前就是這個身影站在誅仙台邊緣，在他墮入魔淵前輕聲說"活下去"，而今那襲掌門製式的雪綃紗衣上，卻繡著他最熟悉的冰蓮紋——董雪獨創的"霜天寒蕊"劍意。
    七十二峰鍾聲戛然而止。
    楚雲握緊新生魔劍的瞬間，護山大陣所有猩紅紋路盡數沒入他腳下大地，化作血色紅梅次第綻放。
    他望著最近那株紅梅上凝結的冰霜，突然想起魔淵最深處那麵冰牆上，自己用噬心咒血寫下的"青雲"二字。
    夜風卷著冰蓮冷香掠過鼻尖時，楚雲突然收劍入鞘。
    他望著隨晨霧消散的雪色身影，道血轟鳴聲中混雜了一聲極輕的歎息。
    初升朝陽將山門前的試劍石染成琥珀色，石上那道劍痕深處，隱約有冰藍色發帶在飄動——與董雪束發用的那條一模一樣。
    楚雲指尖撫過魔劍上凝結的霜花，冰晶裏忽然映出董雪當年在思過崖練劍的模樣。
    少女將冰藍發帶咬在唇間，劍氣在斷崖上刻出歪歪扭扭的曼珠沙華，轉頭對他笑時，發梢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楚師兄，他們說這花隻開在幽冥血海。"十七歲的董雪用劍尖挑起寒潭水珠，水珠墜在石刻花瓣上竟真的泛起血色，"你信輪回嗎？"
    魔劍突然發出尖銳鳴嘯，將記憶震成碎片。
    楚雲喉間噬心咒的黑火猛然竄起，卻在灼燒心髒時觸到某種溫涼的封印——三年前墮入魔淵那夜，董雪偷偷塞進他懷裏的冰蓮佩正嵌在肋骨間，此刻竟生出細密根須纏繞住躁動的魔心。
    護山大陣最後一道屏障泛起漣漪，七十二峰雲霧突然倒卷。
    楚雲抬腳踏上斷裂的山門石階時，袖中墜出一截冰藍發帶，正是當年董雪束在他傷口止血的那條。
    發帶纏繞著魔紋墜入塵埃，所過之處竟生出並蒂雙生的曼珠沙華與紅梅。
    "何人擅闖......"守山弟子湛風的嗬斥卡在喉間，手中照妖鏡"哢嚓"裂成兩半。
    鏡麵映出楚雲眉心道紋的刹那，他腰間新得的玄鐵劍突然脫鞘飛出，劍柄上"誅魔"二字正與試劍石裂痕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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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雲望著懸在麵前的舊劍，忽然想起三年前外門大比時，湛風曾譏諷他配不上這柄靈劍。
    此刻少年弟子道袍被魔氣激得獵獵作響，卻仍固執地掐著劍訣，直到嘴角溢出血線也不肯退後半步。
    "劍不是這麽用的。"楚雲屈指輕彈劍身，玄鐵劍頓時化作流螢四散。
    那些光點落在湛風肩頭，竟凝成三年前楚雲獨創的"破雲式"劍意圖譜。
    少年踉蹌後退兩步，望著空中逐漸消散的劍道真解，瞳孔裏翻湧著震驚與頓悟的星火。
    山門結界終於徹底洞開，千年銀杏簌簌抖落滿地金葉。
    楚雲踩碎最後一片落葉時，七十二峰所有閉關長老同時睜開眼睛——護宗大陣核心的玄天境上，正浮現出魔淵獨有的猩紅月紋。
    第一道晨曦刺破雲層時，楚雲看見了懸在問心路上的往生鏡。
    銅鏡邊緣董雪親手修補的裂痕還在，鏡麵卻映不出他如今的模樣，唯有三年前那個滿身是血的外門弟子在虛空中不斷重複著刻劍痕的動作。
    "你教我的霜天劍意，我練到第七重了。"楚雲對著鏡中幻影輕聲說道，指尖凝聚的魔氣突然化作冰藍劍氣，在鏡麵刻下與試劍石上一模一樣的裂痕。
    當最後一道劍紋完成的瞬間，問心路兩側突然綻開千萬朵冰雕般的曼珠沙華，每片花瓣都浮現出董雪練劍時的殘影。
    鎮魔鍾自鳴之聲驚起仙鶴，楚雲的道袍下擺已沾滿晨露。
    他望著百丈外流光溢彩的洗劍池，池中倒影忽然扭曲成魔淵血月下的景象——當年就是在這裏，紫袍長老用誅仙劍挑出他的道骨，而董雪跪在暴雨裏求情的嗚咽被雷聲碾碎。
    "叮——"
    一滴露珠墜在池麵，激起的漣漪中突然浮出半塊冰蓮佩。
    楚雲瞳孔驟縮，這分明是當年董雪偷偷塞進他衣襟的那塊，此刻卻帶著新鮮血痕漂浮在水麵。
    魔劍感應到主人心緒震蕩，劍柄纏繞的冰藍發帶突然繃直如弦，指向戒律堂方向。
    山風送來若有若無的冰蓮冷香，楚雲耳畔突然響起三年前墮魔淵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那個總愛在寒潭邊刻曼珠沙華的少女，在捆仙鎖的錚鳴聲中，用傳音入密在他靈台種下帶血的誓言："等山門紅梅開遍......"
    "原來如此。"楚雲突然輕笑出聲，掌心魔紋暴漲的瞬間，洗劍池三千靈劍同時發出悲鳴。
    他踏著池麵血月倒影走向對岸，每步落下都有冰蓮在魔氣中綻放，而隱藏在道袍裂口下的噬心咒，正隨著靠近戒律堂逐漸染上霜色。
    當第一縷陽光照亮伏魔柱上幹涸的血跡時，楚雲背後的魔氣蓮台突然片片凋零。
    他望著柱底新添的劍痕——那道痕分明是"霜天寒蕊"起手式，卻比他記憶中的劍意多了三分決絕——終於伸手握住了微微震顫的魔劍。
    晨霧散盡的刹那，七十二峰所有銅鍾同時自鳴。
    楚雲靴底踏上戒律堂前最後一級石階時，懷中的半塊冰蓮佩突然發出清脆裂響，而千裏之外魔淵深處的冰牆上，"青雲"二字正滲出新鮮血珠。
    山門處的銀杏葉突然全部倒卷飛向戒律堂，在空中拚成巨大的太極圖。
    楚雲若有所感地轉頭，正看見第一片金葉落在試劍石裂痕處——那裏不知何時多了半截冰藍發帶，正與他袖中殘破的那條完美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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