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在耳畔撕扯成絮狀殘影時，楚雲用涅盤真火在董雪腰際結成環狀焰紋。
    墜落的罡風割裂他脖頸咒印，青銅鏽腥氣混著血腥味在齒間漫開——那東西還在跟著。
    腳尖觸到腐葉的刹那，七十二道劍氣自楚雲袖中炸開。
    方圓十丈的古木應聲而倒，斷口處騰起的青煙卻勾勒出人形輪廓。"西南。"他扣住董雪發顫的手腕，星芒殘留的藥香在兩人相觸的皮膚間蒸騰，"別回頭。"
    董雪的佩劍"朝露"正在鞘中哀鳴。
    三個時辰前替楚雲擋下的那道蝕骨釘，此刻正在她肩胛骨裏生根發芽。
    她數著林間逐漸同步的落葉聲，把湧到喉頭的血咽成帶刺的笑："你的心跳......比在魔淵時慢了七拍。"
    楚雲突然扯開她束發的緞帶。
    鴉青長發散落的瞬間，十三根淬毒銀針擦著發梢釘入身後古柏，針尾綴著的銅鈴竟與董雪腕間星痕共振出梵音。
    他沾著血沫的拇指撫過她驟然收縮的瞳孔："他們在學你說話時的靈脈波動。"
    林間驟然大亮。
    數千隻螢火蟲從苔蘚深處騰空，尾焰卻在觸及血雨殘霧時爆裂成磷火。
    楚雲猛地將董雪推到兩棵絞殺榕形成的天然拱門前，她懷中仙藥玉匣撞在肋骨上的悶響，比他咳在枯葉堆裏的黑血更驚心。
    "拿著這個。"楚雲扯斷頸間青銅鎖鏈殘片塞進她掌心，鏈環內側密密麻麻全是董雪的小像，"若是等會聽到我唱《鶴衝天》，就捏碎第三枚鏈環。"
    董雪攥著尚有體溫的青銅片，突然發現楚雲束袖的玄色緞帶是浸過藥汁的。
    那些本該在魔淵就消散的舊傷，此刻正在他後背蜿蜒成新的山脈。
    她舔了舔咬破的嘴唇，將星痕按在他心口："我要你左耳後的那綹白發作押。"
    枯枝斷裂聲從九個方位同時炸響。
    楚雲低笑著扯下那綹用鳳凰筋纏著的白發係在她腕上，轉身時玄色大氅在磷火中展成修羅翼。
    第一片落葉懸停在董雪鼻尖時，她看清那些從樹影裏浮現的刺客——每個人都戴著與楚雲有五分相似的麵具，掌中劍卻泛著專克涅盤真火的幽藍。
    "蒼梧山用三千年才養出這麽株星髓草。"為首的刺客劍尖垂著楚雲幼時戴過的長生鎖，"楚道友是要它，還是要......”
    楚雲踩碎了那枚長生鎖。
    碎玉崩濺的刹那，二十七個刺客的劍陣恰好合攏。
    董雪看著楚雲如折翼之鶴撞入劍光最盛處，他撕裂的袖口露出小臂上瘋長的鎖鏈淤痕——那分明是青銅巨門後的鎮魔咒。
    仙藥玉匣突然在她懷中發出幼獸般的嗚咽。
    董雪踉蹌著靠住爬滿血藤的樹幹，發現楚雲每斬落一個刺客，她腕間的白發就多一縷霜色。
    當第六個刺客化作青銅碎渣時，楚雲反手擲來的劍鞘擊碎了她身後正在結印的枯手。
    "閉眼！"他的喝令裹挾著魔淵深處的冰碴。
    董雪在睫毛垂落的黑暗裏聽見骨骼重組的聲音。
    當啷作響的鎖鏈聲中混進砂礫摩擦青銅的動靜，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從每道劍痕裏分裂而出。
    她死死攥著那縷白發，直到楚雲帶著鐵鏽味的氣息重新籠罩下來。
    "還剩三息。"他的劍抵著某個正在融化的刺客咽喉，尾音卻溫柔得像在哄人喝藥，"勞煩董仙子......"
    地麵陡然塌陷成旋渦。
    董雪在墜落中咬破楚雲的舌尖。
    血腥味炸開的瞬間，她看見那些未死的刺客正在旋渦邊緣解體，每塊血肉都化作青銅鎖鏈的一環。
    楚雲脖頸的咒印已蔓延到下頜，瞳孔深處十萬八千顆星辰同時熄滅。
    "閉眼。"這次他捂她眼睛的掌心結著冰霜。
    當最後一絲天光被蠕動的青銅色吞沒時，董雪在楚雲劇烈震顫的胸腔裏，聽見了《鶴衝天》起調前的氣音。
    青銅鎖鏈摩擦的轟鳴震落石壁上凝結千年的血晶，楚雲後撤半步踩碎三寸岩層。
    第三名刺客被涅盤真火貫穿咽喉的刹那，他肋間那道被刻意隱藏的傷口突然滲出青銅鏽跡——鎮魔咒的淤痕正在吞噬真火本源。
    董雪的朝露劍突然發出裂帛之音。
    她踉蹌著扶住岩壁，發現劍鞘表麵凝結的冰霜竟與楚雲傷口溢出的青銅鏽同頻震顫。
    那些戴著相似麵具的刺客突然變換陣型，十二柄幽藍長劍在虛空中繪出青銅巨門的輪廓。
    "他們要開天門！"董雪厲喝時扯動肩胛蝕骨釘，腥甜的血霧噴在楚雲翻飛的大氅上。
    玄色布料霎時浮現星軌紋路，將血珠煉作七十二枚赤色銀針。
    楚雲旋身攬住董雪腰肢，銀針貼著兩人交纏的衣袂激射而出。
    針尖觸及刺客麵具的瞬間，他瞳孔深處熄滅的星辰突然亮起兩顆。
    董雪腕間白發無風自動，竟將最近的五名刺客脖頸絞成詭異弧度。
    "喀啦——"
    骨骼錯位的聲響中，刺客們麵具下的血肉開始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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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雲反手斬落第七顆頭顱時，發現斷麵處滋生的青銅色菌絲正瘋狂蠶食他的劍芒。
    涅盤真火在掌心明滅三次，最終凝成裹挾魔淵寒氣的冰焰。
    董雪突然按住他持劍的手。
    她染血的指尖劃過劍脊上瘋長的鏽斑，星痕與鎮魔咒碰撞出細碎金芒："他們在用你的血喂養咒印。"
    楚雲低笑時喉間滾動的青銅碎屑割裂聲帶，沙啞得像是砂紙打磨劍刃："董仙子不妨猜猜，方才替你擋針時，我存了幾道後手？"玄色大氅驟然展開成遮天幕布，將兩人籠罩進絕對的黑暗。
    董雪的睫毛掃過楚雲滲血的耳垂。
    當視覺被剝奪，她突然察覺那些嵌在楚雲脊椎上的鎮魔釘正在發出求偶般的嗡鳴。
    某種超越五感的共鳴讓她鬼使神差地貼上他心口，舌尖舔去他下頜將凝未凝的血珠。
    "你存了九道。"她嗬氣如蘭，染毒的銀牙輕輕叼住楚雲跳動的頸脈，"卻在第三道就亂了靈息。"
    黑暗轟然破碎。
    楚雲扣住董雪後頸將她按在岩壁的瞬間，刺客們結成的天門陣恰好運轉到極致。
    青銅巨門的虛影中伸出無數鎖鏈，卻在觸及董雪散落的鴉發時詭異地繞成同心結。
    她趁機將星痕按進楚雲肋間傷口，三千星辰順著青銅鏽跡灌入經脈。
    "你竟敢......"楚雲瞳孔深處的星辰暴漲至八萬顆，涅盤真火裹挾著星輝炸成漫天流螢。
    最近的刺客被火光照亮真容——那分明是七年前死於魔淵的青雲宗執事長老！
    董雪的指甲深深掐進楚雲肩胛："他們在用亡靈飼咒！"
    回應她的是貫穿天地的劍鳴。
    楚雲周身鎖鏈狀淤痕寸寸崩裂，飛濺的青銅碎屑竟在半空中組成微型劍陣。
    當第十八個刺客被自己的佩劍貫穿眉心，天門陣的青銅巨門突然滲出粘稠血淚。
    "就是現在！"董雪旋身甩出腕間白發，發絲纏繞處正是血淚凝結的陣眼。
    楚雲劍鋒抵著她後心刺入虛空，劍尖傳來的金石相擊之音震碎方圓百丈的磷火。
    刺客首領的麵具應聲而裂。
    那張與楚雲神似的臉上布滿青銅色血管，開口時竟發出董雪的聲音："你舍不得斬的因果......"
    劍光吞沒未盡之語。
    當最後一道幽藍劍芒消散，楚雲劍鋒垂落的血珠在腐葉上燙出星圖。
    董雪倚著仍在滲血的岩壁，發現他左耳後的白發又多了三縷。
    那些本該墜地的血珠突然懸浮半空，凝結成青銅小劍的輪廓。
    "你的係統在進化。"她扯開楚雲殘破的衣襟，指腹摩挲著他心口新生的鎖鏈紋路，"這些青銅紋在模仿星痕的走勢。"
    楚雲擒住她手腕按在頭頂，沾血的唇擦過她突突跳動的腕脈："董仙子不妨再猜猜，方才你故意觸動鎮魔釘時，我為何要縱容？"
    殘存的磷火在他們鼻尖相觸的瞬間盡數湮滅。
    黑暗中有青銅器皿墜地的脆響，某種古老機械運轉的哢噠聲自地底傳來。
    董雪正要捏碎第三枚鏈環，卻被楚雲含著血腥氣的吻堵住所有動作。
    "噓——"他的拇指按在她頸間驟亮的星痕上，"它們在學你喘息時的靈氣震蕩。"
    地脈深處傳來鎖鏈繃斷的轟鳴，尚未散盡的劍氣突然開始逆向流轉。
    楚雲後背新生的青銅紋路迸發出妖異紫光，將兩人糾纏的身影投射在岩壁上，竟顯出三頭六臂的修羅相。
    青銅碎屑在楚雲靴底碾成齏粉的刹那，最後一絲磷火在董雪發梢熄滅。
    岩壁上凝結的血晶簌簌墜落，在滿地狼藉中折射出萬千猩紅光點，仿佛魔淵永不閉合的眼瞳。
    董雪的朝露劍發出最後一聲悲鳴，劍鞘上的冰霜裂成星圖。
    她倚著潮濕的岩壁，看楚雲用帶血的指尖在虛空中勾勒符咒——那些懸浮的青銅小劍正貪婪吮吸咒印餘韻，劍柄處隱約浮現的星紋竟與她的腕痕如出一轍。
    "你的心跳..."她抹去唇邊血漬，指尖劃過楚雲後背新生的青銅紋路，"比破陣時快了十三拍。"
    楚雲反手扣住她作亂的手腕，玄色大氅殘破的衣擺掃過滿地碎玉。
    當他的影子與岩壁上的修羅相重疊時，董雪聽見地底傳來青銅器皿碎裂的脆響。
    那些本應死透的刺客殘骸突然化作流沙，裹挾著腥臭的血氣滲入地脈裂隙。
    "他們在喂食地龍。"楚雲劍尖挑起一捧染血的腐葉，葉片背麵密密麻麻全是青銅色蟲卵，"蒼梧山的星髓草，原是用來釣龍的餌。"
    董雪突然扯開他束袖的玄緞。
    本該愈合的傷口正滲出熒藍黏液，將纏繞其上的鳳凰筋腐蝕出蜂窩狀孔洞。
    她將染毒的銀牙抵在他跳動的頸脈上："你早知這是連環局。"
    回答她的是刺入肋間的星痕。
    當冰涼的青銅鏈環卡進傷口，董雪驚覺楚雲竟將鎮魔咒的淤痕分了她半數。
    那些遊走在經脈間的刺痛突然變得溫柔，像是月下潮汐輕撫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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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仙子可聽聞過移花接木？"楚雲低笑著拭去她額間冷汗，指腹殘留的涅盤真火在她鎖骨處烙下鳳凰尾翎，"他們既要學你的靈息波動..."殘劍突然貫穿兩人之間的虛空，將某隻尚未死透的青銅甲蟲釘在岩壁上，"不如讓咒印自己尋主。"
    林間忽起瘴氣。
    那些本已消散的磷火殘光竟在瘴霧中重聚，幻化成七年前青雲宗試煉場的輪廓。
    董雪看著霧中浮現的執事長老虛影，忽然明白那些青銅刺客為何能模仿楚雲的劍意——每個亡靈體內都種著帶他精血的鎮魔釘。
    楚雲拔劍的刹那，三千青絲自董雪腕間白發分離。
    當發絲纏上劍鋒，那些遊蕩的虛影突然發出夜梟般的哀鳴。
    涅盤真火裹挾著星輝橫掃而過，卻在觸及瘴霧核心時凝成冰棱。
    "要來了。"董雪將仙藥玉匣抵在楚雲震顫的背脊上。
    匣中星髓草突然發出幼鯨般的嗚咽，聲波震碎的冰棱中浮現出青銅巨門的完整陣圖——門縫裏滲出的根本不是血淚，而是裹著人臉的粘稠汞漿。
    楚雲瞳孔深處的星辰盡數湮滅。
    當他徒手撕開陣圖核心，汞漿中的人臉竟發出董雪三年前的嗓音："楚師兄當年贈的芍藥..."尚未說完便被涅盤真火煉成青銅麵具，邊緣處還沾著魔淵特有的血苔。
    "走！"楚雲攬住董雪急退三步，原先立足處突然塌陷成九宮陣眼。
    那些被星髓草吸引的地龍破土而出，每片鱗甲都鑲嵌著青雲宗弟子的命牌。
    董雪甩出腕間白發纏住古樹橫枝，卻見楚雲反將劍鋒刺入自己心口。
    噴湧的黑血中浮沉著青銅碎屑，落地即成符陣。
    當第七道血符完成，躁動的地龍突然溫順如幼犬，銜著星髓草殘根鑽回地脈深處。
    楚雲跪倒在陣眼中央，後背新生的青銅紋路已蔓延至耳後。
    董雪捏碎第三枚鏈環的瞬間，青銅麵具上的血苔驟然盛開。
    馥鬱花香中，十裏瘴霧凝成露水墜落，將滿地狼藉洗成鏡麵。
    她看著倒影中與自己十指相扣的楚雲，忽然發現他左耳的霜發正緩緩褪色。
    "你的係統..."她指尖撫過那些退潮般的青銅紋，"在吞食我的星痕。"
    楚雲擒住她手腕按在仍在滲血的傷口上："董仙子三日前故意觸動蝕骨釘時..."沾血的唇擦過她突突跳動的腕脈，"不就在等此刻？"
    殘存的星輝在他們鼻尖相觸的刹那炸成螢火。
    當最後一隻地龍沒入地脈，林間忽然寂靜得能聽見露珠凝結的聲音。
    董雪數著楚雲逐漸平穩的心跳，發現他頸間咒印竟與仙藥玉匣的紋路嚴絲合縫。
    子時更漏聲自千裏外的青雲宗傳來時，楚雲劍尖突然挑起半片青銅麵具。
    月光穿透麵具眼部的空洞，在腐葉上投出扭曲的星圖——正指向他們歸途必經的落星峽。
    "該啟程了。"他拭去董雪鬢角的血晶，玄色大氅殘存的星軌紋路突然亮如銀河。
    那些本該蟄伏的鎮魔釘在星光中發出愉悅的嗡鳴，像是惡蛟嗅到了更凶險的獵物。
    董雪將褪色的白發纏上劍柄時，瞥見楚雲袖中滑落的半張符紙——朱砂繪就的陣圖裏，赫然是她在魔淵沾染青銅鏽那夜的星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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