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審問堂籠罩在三十六盞青銅燭台的光暈裏，銅爐中燃燒的降魔香將眾人影子扭曲在照壁上。
    楚雲跨過門檻時，整片浮動的光影突然凝滯——正廳玄鐵柱上盤踞的八條鎮邪蛟龍，竟同時將赤紅眼珠轉向他腰間懸掛的影鴉殘骸。
    "外門弟子楚雲，上前驗身！"
    張長老的叱喝震得香案上七盞命燈劇烈搖晃。
    老道枯瘦的手指捏著道訣，背後懸浮的誅邪劍陣泛起青光，七十二柄小劍組成的星圖正對著楚雲咽喉。
    楚雲卻將染血的銅鈴輕輕擱在青玉案上。
    鈴鐺撞擊案麵時，藏在鈴舌裏的天辰沙簌簌灑落，在燭光裏折射出細碎星芒。
    他特意用沾著魔血的指尖劃過銅鈴表麵，那些被魔氣侵蝕的古老符文突然亮起，竟在虛空中拚湊出半幅殘缺的璿璣峰陣圖。
    "此物取自魔影刺客的儲物囊。"楚雲屈指輕彈銅鈴，清越鈴聲裏突然混入沙啞的魔語，"諸位可識得這改良過的傳音陣？
    魔道正是通過此物監聽護山大陣波動。"
    角落裏的董雪下意識攥緊腰間霜花玉佩。
    當銅鈴表麵浮現出與玄龜碑同源的冰藍紋路時，她頸側的蛛網紋突然傳來刺痛，仿佛有無數冰針順著經脈遊走。
    這個細微的顫抖被楚雲收進眼底，他藏在袖中的左手悄悄捏碎影鴉尾羽，讓幾縷魔氣混入降魔香的青煙。
    "胡言亂語！"張長老的誅邪劍陣發出尖嘯，"天辰沙乃護山大陣核心之物，豈會......"
    質問聲戛然而止。
    楚雲突然抖開染血的衣袍，三隻傳訊紙鶴從內襯夾層振翅飛出。
    這些用魔血繪製的符紙在穿過劍陣時，翅膀上的金砂突然迸發耀眼光芒——與銅鈴上的天辰沙產生共鳴的刹那，整座審問堂的地脈靈氣突然紊亂。
    李長老手中的羅盤瘋狂旋轉："這些金砂竟能引動地脈！"
    "魔道在護山大陣做了手腳。"楚雲突然掀開衣領，露出心口猙獰的劍傷。
    尚未愈合的皮肉間，隱約可見與銅鈴符文相似的藍光流轉，"那日我被魔影逼入禁地，正是這道劍意讓我窺見陣眼異樣。"
    九位長老同時結印探查，當他們的靈力觸及楚雲傷口時，審訊堂穹頂突然落下細雪——這是護山大陣自主防禦的征兆。
    董雪頸側的蛛網紋路突然蔓延至耳後，她慌忙用霜花玉佩抵住皮膚，卻沒注意到玉佩表麵也爬上了冰裂紋。
    "即便如此，你私闖禁地......"
    "張長老不妨看看這個。"楚雲突然掀開試劍石碎塊包裹的黑布，被魔氣浸染的碎石中封存著半道劍意，"試劍石感應到魔氣侵襲自動護主時，在場三十七名弟子皆可作證——這些影鴉殘骸上的咒文，與三年前妖族入侵時出現的噬魂咒同源。"
    當楚雲將影鴉殘骸拋向誅邪劍陣，七十二柄小劍突然發出悲鳴。
    那些纏繞著魔氣的羽毛竟在青光中幻化成模糊人形，赫然是半年前失蹤的巡山弟子模樣。
    董雪的霜花玉佩突然墜地。
    她彎腰去撿時，楚雲已經閃身而至。
    帶著血腥味的手指搶先觸到玉佩，兩人指尖相碰的瞬間，玉佩中封印的霜花突然變成灰白色。
    "你的寒玉功..."楚雲壓低聲音，目光掃過她頸側迅速消退的蛛網紋，"最近可曾去過璿璣峰藥泉？"
    "與你何幹？"董雪奪回玉佩倒退兩步，卻撞上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青銅鼎。
    鼎身暗格突然彈開，半枚染血的宗門令牌滾落在地——正是楚雲那日墜入魔淵時丟失的腰牌。
    月光穿過雕花窗格，在兩人之間劃出涇渭分明的光帶。
    楚雲彎腰拾腰牌時，董雪聞到他身上混合著血腥與鬆香的古怪氣息，這讓她想起幼時在寒潭修煉失控，那個將她拖出冰窟的模糊身影。
    "審問繼續！"張長老的怒喝打破僵局。
    老道臉色鐵青地收起誅邪劍陣，九盞命燈卻在此刻同時熄滅三盞。
    飄散的青煙中，楚雲看見董雪藏在袖中的左手正不斷結出解咒法印——每個指訣最後都詭異地偏向璿璣峰方位。
    審問堂的青銅門在身後轟然閉合時，楚雲耳畔還殘留著七十二柄誅邪劍的嗡鳴。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途經演武場時，那些在夜色中操練的弟子突然集體收劍。
    上百道探究的目光如同帶刺的藤蔓，順著青石板縫隙攀上他的靴底。
    "聽說他剖開魔影刺客時，心口爬出會說話的蠱蟲......"
    "禁地裏的血泉倒映著三十七個枉死冤魂......"
    細碎的私語被夜風卷著撞向回廊。
    楚雲駐足在刻著"鎮魔"二字的界碑前，指尖劃過石碑底部新添的裂痕——那裏殘留著與影鴉尾羽同源的腥甜氣息。
    腰間的斬魔刀突然震顫，刀鞘上暗紅的紋路如同複蘇的血管，貪婪吮吸著空氣中逸散的魔氣。
    "楚師兄！"清脆的女聲驚飛簷角棲息的寒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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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雪提著琉璃燈追來時，發間的冰晶步搖在夜色中碎成點點銀芒。
    她將藥瓶塞進楚雲手中，指尖觸到他掌心結痂的傷口時，琉璃燈突然映出兩人重疊的影子——那影子在牆麵上詭異地長出第三隻手臂。
    "藥泉每日子時會湧出赤鱗魚。"她突然壓低聲音，霜花玉佩閃過幽藍微光，"若想查清蛛網咒的源頭......"
    呼嘯而過的劍光斬斷未盡之言。
    湛風禦劍落在飛簷，劍穗上串著的九枚銅錢發出清脆撞擊聲。
    這個總愛把"宗門鐵律"掛在嘴邊的執法弟子，此刻卻將巡山令箭悄悄踢到楚雲腳邊。
    "東北方三百裏的古戰場遺跡。"湛風擦拭著劍身的動作格外緩慢，指腹在某道陳舊劍痕處反複摩挲，"今晨巡邏隊在那裏發現了會移動的墓碑。"
    楚雲捏碎藥瓶底部的蠟封，濃烈的龍血藤氣息中混著半片冰晶——正是董雪寒玉功失控時才會凝結的玄霜。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魔淵裂縫中，那個被冰霜凍結的魔物額間，也有類似的六棱冰花印記。
    斬魔刀發出嗜血的嗡鳴。
    遺跡入口的界碑浸在血霧裏，楚雲用刀尖挑起半截斷裂的鎖鏈。
    那些暗青色的鐵環上布滿牙印狀凹痕，與他記憶中某種上古魔物的利齒完全吻合。
    當第一滴血順著刀紋滲入地麵，整片荒原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骨哨聲。
    十二尊殘缺的石像呈星鬥陣排列，楚雲踩過第三塊刻著饕餮紋的地磚時，左側石像的眼窩突然射出淬毒短箭。
    他旋身劈斬的瞬間，斬魔刀竟自主牽引著他使出璿璣峰的"流雲拂柳"——這招本該在三個月後的宗門大比上，由董雪親手演示給新入門的弟子。
    "果然連護山大陣都被滲透了麽......"楚雲抹去濺在唇邊的毒液，這帶著鬆香氣息的毒素讓他想起審問堂熄滅的三盞命燈。
    刀尖插入石像底座裂縫時，機關轉動的轟鳴聲中突然混入女子輕笑。
    地麵裂開的瞬間，楚雲抓住石像伸出的青銅手臂。
    千年玄鐵打造的關節吱呀作響，將他送入地宮時的軌跡，竟與那日魔影刺客逃竄的路線分毫不差。
    壁上長明燈映出他冷笑的嘴角——這些燈盞分明是倒懸的鎮魂鍾模樣。
    地宮深處的血池沸騰如活物，楚雲割破指尖在刀身畫符時，池底突然浮出十八具水晶棺。
    每具棺槨都封存著與各峰長老容貌相似的傀儡，心口插著的桃木劍上刻有青雲宗秘傳的除魔咒文。
    "連師尊的劍意都能仿製......"斬魔刀劈開第三波屍傀襲擊時，楚雲終於看清那些傀儡額間的控魂符——竟是用各峰嫡傳弟子的本命精血繪製。
    當最後個屍傀的斷指戳中他肩胛，熟悉的寒玉功勁氣順著經脈炸開。
    刀光斬碎水晶棺的刹那，整個地宮突然開始坍縮。
    楚雲在墜落的巨石間穿梭，斬魔刀饑渴地吞噬著四散的魔氣。
    當他在最後時刻抓住懸空的鎖鏈，壁畫殘片擦著臉頰飛過——那上麵用魔族古語書寫的"獻祭"二字，正與他心口未愈的劍傷相互呼應。
    秘道盡頭的光源處傳來潮汐聲，楚雲踏出洞口時，斬魔刀突然發出示警的尖嘯。
    月光下的海灘布滿會移動的星圖，那些用貝殼拚湊的古老符號，正隨著潮起潮落不斷變換方位。
    楚雲脫下浸透血汙的外袍，露出後背新添的蛛網狀傷痕——與董雪頸側的咒印形成鏡像。
    當他用帶血的指尖觸碰某個形似眼睛的符號，海麵突然升起三十六道水柱，每道水柱頂端都懸浮著刻滿咒文的頭骨。
    斬魔刀自主脫手插入沙地，刀柄處睜開血紅的第三隻眼。
    楚雲看著那些隨月光偏移的符號漸漸組成護山大陣的輪廓，耳邊突然響起魔淵深處聽過的那句話："你以為的屠魔者，何嚐不是......"
    海浪吞沒了後半句讖語。
    楚雲攥緊突然發燙的宗門玉牌，上麵董雪留下的霜花印記正在融化。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所有符號同時沉入海底，隻留下沙地上深深淺淺的溝壑，如同某個未完成的血祭陣法。
    刀身上的第三隻眼緩緩閉合，楚雲卻盯著掌心凝結的冰晶出神——那裏麵凍結著半片不屬於人間的鱗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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