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殷說出那個答案之後，常冰雨眼裏的高光都一瞬間消失了。
    劉仁對此倒是沒有太過意外。
    詭物逐漸滲透和入侵的時代，死亡這件事，會逐漸變成絕對的主旋律。
    不論再怎麽逃避，每個人都還是會與它迎麵相逢。
    “也就是說，她的父母已經確定死亡了？”劉仁問道。
    “沒有找到屍體，但基本可以確定。”梁殷回答，“畢竟，你的報告裏麵已經說了——那家醫院，隻有一人生還。”
    “那這孩子怎麽辦？”
    “不知道。”梁殷攤了攤手，看上去全然沒有將這個問題放在心上，“父母驟然離世的話，一般來說隻能找她的親戚領養了。”
    “問過她親戚了嗎？”
    “問過了，沒有人答應。”
    “那怎麽辦？”
    “那——就隻能放到福利院裏麵去了。但考慮到這孩子入詭者的身份，這件事也很難辦。或者，暫時寄養在你家裏也行，反正她再過兩年也要成年了。”
    可再過兩年，這個世界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兩年時間，在如今詭物肆虐的情況下，移山填海都足夠了。
    劉仁可沒有什麽時間與精力去養孩子。
    他低頭看向神情黯然的常冰雨：“你有什麽打算？”
    “……我，我不知道……”
    驟然間得知父母離世的消息。
    讓常冰雨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麽心情麵對這件事。
    她很茫然。
    本來就因為在醫院裏麵待了過長的時間，導致交流能力不太行的她，一時間什麽都沒法思考。
    隻能茫然無助地伸手抓住什麽。
    她抱劉仁的大腿抱得更加用力了。
    “……”
    看常冰雨這副樣子，劉仁就知道不用指望這孩子自己做什麽決定。
    他抬頭對梁殷道：“那就先放在我家裏吧。”
    “行。”
    梁殷沒意見。
    不如說，這樣最好。
    特調局現在魚龍混雜，普通人和入詭者相互交錯。
    一時半會根本沒有什麽能力合理妥善地安置一個不能或者說不需要工作的入詭者。
    事情暫時就這麽決定了。
    劉仁離開梁殷的辦公室後，去看了眼正在負重跑圈強化體力的姚晴。
    確定這家夥沒有偷懶後，他帶著常冰雨去了另一家醫院，做了個全身體檢。
    體檢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看著體檢單子的醫生一臉驚訝，像是世界觀都被顛覆了一樣。
    “情況如何？”劉仁問道。
    “她之前的病例上有很嚴重的白化病，還有很多相關並發症。但現在，這些並發症已經全都消失了。她的身體很健康，健康得不像是臥病在床幾年的病人。”醫生回道。
    這個結果倒是在劉仁的預料之中。
    詭物，在侵入人體，寄生在人體內後，會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人肉體的恢複能力。
    即便隻是低劣級的入詭者，也能夠將身上那些要命的病症全都刷掉。
    當然，這也是有代價的。
    入詭本身就是一種超過所有疾病的嚴重病症。
    “她是怎麽做到的？”醫生對此非常感興趣。
    “和詭物有關。這方麵，你們就不要探究太多了。”劉仁拿回體檢單，沒有解釋太多。
    “詭物嗎……”醫生瞬間釋然，“那奇怪東西確實沒法用常理來推斷。居然連要命的病都能治，說不定……”
    後麵的話他有意中斷了。
    但他就算不說出來，劉仁都知道他想說什麽。
    用詭物來治病唄。
    劉仁在知道詭物能夠恢複人體殘缺後，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一點。
    但很快還是拋之腦後了。
    無他。
    隻因為那根本就不是“治療”。
    隻是一種“等價替代”而已。
    入詭者斷胳膊斷腿都能長回來。
    但長回來的代價呢？
    墮化度加深。
    也就是說，那重新生長出來的肢體壓根就不是他自己的。
    隻是一種畸變罷了。
    ……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聲音突兀的終止。
    劉沐橙的視線落在了劉仁身邊那個縮頭縮腦的身影上。
    “……這又是什麽？”
    “執行任務的時候撿回來的。”
    劉仁簡單地將常冰雨的身世說了一遍。
    然後強調了一下重點。
    “現在她得暫時住在我們家裏，時間麽，不定。”
    “……原來如此。”劉沐橙點點頭，又突然問道：“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咱們家就隻有兩個房間。”劉沐橙伸出兩根手指，“但現在卻有三個人。”
    “好像也是。”劉仁這時才恍然意識到這一點。
    今天他腦子裏全部都是接下來要去處理的任務。
    以及收集完殺戮點後，去給零協拉新。
    壓根沒有將多少的心思放在常冰雨的身上。
    對劉仁而言，把常冰雨從醫院裏麵撿出來，和隨手從街邊撿了隻貓回來沒有什麽區別。
    不過，這個問題也不是什麽難以解決的。
    “之後我把旁邊的屋子也租下來就是了，今晚的話，先讓她跟你一起住好了。”
    “不不不，這不行吧。”
    “為什麽？”
    “我們又不熟悉，而且這孩子看著還挺怕生的。”
    劉沐橙盯著常冰雨。
    後者沒敢對上視線。
    “那怎麽辦？”
    “好辦。讓她睡我的房間，我睡你的房間不就是了？”
    劉沐橙給了個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
    要是放在平時，劉仁肯定想都不想就點頭同意了。
    但現在。
    他遲疑了。
    見劉仁沉默，劉沐橙眯起眼睛：“怎麽，我的安排有什麽問題嗎？還是說，你想跟著孩子一個屋睡？”
    “我沒有這麽想。”
    “那你是怎麽想的？”
    “要不我出去將就一晚好了。”
    “有必要這麽浪費錢嗎？”
    “你哥現在不缺錢。”
    “不缺錢不是浪費錢的理由。”
    “那……”
    “總之，就這麽定了。”劉沐橙用稍顯強硬的語氣結束了爭論，“先吃飯吧。”
    “……好。”
    劉仁無奈，隻能帶著常冰雨進屋。
    然後就看見了一桌子熱騰騰的飯菜。
    “先吃飯吧。”
    劉沐橙盡量用友善的語氣對常冰雨說道。
    “……是。”
    常冰雨的回答非常僵硬。
    對她來說，這間屋子是陌生的。
    麵前的人也是陌生的。
    隻有身邊的劉仁是稍微熟悉，可以信任的。
    其他的一切，她腦海中都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
    至於未來。
    更是毫無概念。
    隻有一片空洞與茫然。
    “這副碗筷沒有用過，你先用著吧。洗漱用品什麽的，吃完飯之後再去買。”
    劉沐橙將衝洗幹淨的碗筷放到了常冰雨的麵前。
    後者有些拘謹地接過筷子。
    目光落在了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的菜上麵。
    “嚐嚐味道怎麽樣吧？”
    “……好。”
    “怎麽樣？”
    “……很好吃。”
    味覺上傳回的信號一點點滲透進神經裏。
    在常冰雨的視野裏，灰白一片的世界，忽然有了那麽一點點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