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草民私錄,豈能為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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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頓時嘩然,議論紛紛。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原來萬記一直在欺壓我們!”
    “這壇裏藏的不是酒,是良心啊!”
    萬富貴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與此同時,在鄰鎮的王老板,正指揮著夥計們將一批酒壇裝上馬車。
    這些酒壇都是特製的,壇身標注著“貢品試樣”,封泥上的印文也十分完整。
    “王老板,這些酒壇要送到哪裏去?”一個夥計好奇地問道。
    王老板神秘一笑:“送到欽差行轅。”
    幾天後,欽差行轅內,欽差大人正襟危坐,聽著幕僚的匯報。
    “大人,這是鄰鎮王老板送來的貢品試樣,說是新釀的酒,請您品鑒。”幕僚小心翼翼地將一隻酒壇呈了上去。
    欽差大人點了點頭,示意幕僚打開酒壇。
    幕僚打開酒壇,一股清冽的酒香撲鼻而來。
    欽差大人聞了聞,不由得讚歎道:“好酒!”
    他正要品嚐,卻突然發現封泥下暗藏著一張紙條。
    他疑惑地拿起紙條,展開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紙條上,詳細地記錄著萬記勾結官府、壟斷糧源、偽造賬冊的種種罪行,末尾還附有一句話:“證據在民,不在府。”
    欽差大人放下紙條,深吸一口氣,
    “證據在民,不在府……”他喃喃自語道,這句話的分量,他非常清楚。
    當夜,萬富貴被李老爺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屋內名貴瓷器震顫不休。
    “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李老爺指著他的鼻子,唾沫橫飛,“我警告過你多少次,做事幹淨點!現在好了,捅出這麽大的簍子,想讓整個李家跟著你陪葬嗎?”
    萬富貴捂著臉,委屈道:“爹,我……我也不知道那些刁民竟然敢反抗!”
    爭執間,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由遠及近,聲勢浩大。
    “怎麽回事?!”李老爺怒喝。
    管家跌跌撞撞地跑進來,麵色慘白:“老爺,不好了!外麵……外麵來了一大群村民,把咱們酒坊給圍了!”
    李老爺和萬富貴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驚疑。
    兩人快步走到酒坊門口,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說不出話來。
    隻見黑壓壓的人群提著燈籠,將萬記酒坊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們手中都抱著一個酒壇,壇身上貼著各家的名字,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醒目。
    張大叔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上臨時搭起的高台。
    他舉起手中的酒壇,嘶啞的聲音響徹夜空:“我們不鬧事,隻求一句話:誰準你們奪我口糧,毀我生計?!”
    話音未落,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張大叔手中的酒壇重重地摔在地上,泥封碎裂,壇中的紙條如雪花般飛舞。
    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砰砰”聲,百餘隻酒壇齊齊落地,整個萬記酒坊仿佛置身於一片紙張的海洋。
    萬富貴徹底慌了,他怒吼一聲,衝上前去,想要抓住那些飛舞的紙條。
    “都給我住手!誰敢動我的東西!”
    然而,一隻纖細的手臂擋住了他的去路。李芊芊麵色冰冷,”
    萬富貴踉蹌後退,絕望地望著那些在火光中飄舞的紙條。
    他抬頭望去,隻見火光映照在無數酒壇的壇壁上,如同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凝視著他,森然如獄。
    那些眼睛裏,充滿了憤怒、控訴、和無盡的絕望。
    他捂著頭,痛苦地哀嚎起來。
    李老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留下萬富貴獨自一人,在如獄的火光中瑟瑟發抖。
    就在這時,李芊芊突然走到張大叔麵前,低聲問道:“徐大人那邊,準備好了嗎?”
    欽差徐懷恩入城的第三日,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風雨欲來的壓抑。
    城內,暗流湧動,百姓們的心頭仿佛壓著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喘不過氣。
    這日,徐懷恩傳令,府縣官員於府衙會審“糧稅案”。
    陳皓,這個小小的皓記酒館掌櫃,並未在傳喚之列。
    但他知道,真正的審判,不在那高牆之內,而在民心之間。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灑向大地,陳皓便已動身。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布衣,肩上扛著一壇酒,懷裏揣著一卷厚厚的泥封紙冊,默默地站在了府衙門外。
    府衙門口,兩排官兵盔甲鮮亮,手持長矛,將百姓隔絕在外。
    肅殺之氣,令人望而生畏。
    陳皓沒有退縮。
    他知道,自己代表的,是三百二十八戶受苦百姓的希望。
    人群中,周文遠悄無聲息地靠近,他是知府周正的幕僚,眼神複雜地看了陳皓一眼,低聲道:“欽差大人厭惡虛禮,但……重實證。”
    陳皓微微點頭,心領神會。
    他要的,不僅僅是徐懷恩的公正,更是要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聽見來自底層的聲音。
    他不入公堂,反而轉過身,朝身後的柱子使了個眼色。
    柱子立刻會意,擼起袖子,在衙門前的空地上支起了一口簡易的灶台。
    他熟練地生火、架鍋,動作麻利得就像在自家酒館裏一樣。
    很快,嫋嫋炊煙升起,帶著一股特殊的酒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百姓們疑惑地看著這一幕,不知道陳皓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陳皓走到灶台前,拿起一柄酒勺,輕輕敲擊著酒壇的壇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朗聲道:“各位父老鄉親,我陳皓今日在此開壇蒸酒!”
    他的聲音洪亮,穿透了人群的喧囂,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此酒,名曰‘問心’!”陳皓頓了頓,眼神堅定,“釀自三百二十八戶百姓的口糧,一滴一粟,皆是血汗!”
    他指著那卷厚厚的泥封紙冊,繼續說道:“封泥之中,藏有三百二十八紙訴狀,字字泣血,句句含冤!”
    “若有冤屈,酒氣可聞,直衝雲霄,上達天庭!”陳皓猛地揮舞手臂,聲音激昂,“若無天理,我陳皓……願當場自縛,以謝天下!”
    話音落地,人群瞬間沸騰。
    百姓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有人質疑,有人觀望,但更多的人,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陳掌櫃說得對!我們不能再忍氣吞聲了!”
    “對!我們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徐大人肯定會為我們做主的!”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縣城。
    越來越多的百姓聞訊趕來,將府衙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薛烈奉命帶兵前來驅散人群。
    他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頭,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些百姓的苦楚,也明白自己肩上的責任。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顫巍巍的身影出現在人群的最前方。
    是劉婆婆,她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向前。
    她手裏捧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上麵沾滿了已經幹涸的血跡。
    “大人……大人呐……”劉婆婆的聲音嘶啞而顫抖,“這是我兒的更服,他……他被抓走的那天,穿的就是這件衣服啊!”
    薛烈的心猛地一顫。
    他知道,劉婆婆的兒子,是巡夜司的更夫,也是“糧稅案”的受害者之一。
    劉婆婆之後,張大叔也來了。他背著一個沉重的酒壇,步履蹣跚。
    “陳掌櫃,我把東西帶來了!”張大叔的聲音有些哽咽,“這裏麵裝的,都是萬記酒坊拒收糧食的憑證啊!他們……他們根本就不把我們當人看!”
    趙九淵也來了。他穿著一件破舊的殘袍,頭發散亂,形容枯槁。
    他手裏緊緊地握著半枚銅牌,那是他曾經作為巡夜司副使的象征。
    “各位……各位……”趙九淵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我……我也是受害者……我要為自己,為死去的兄弟們,討回一個公道!”
    陳皓走到劉婆婆麵前,接過她手中的血衣,輕輕地放在了灶台上。
    他又走到張大叔麵前,接過他背上的酒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血衣旁邊。
    最後,他走到趙九淵麵前,接過他手中的半枚銅牌,緊緊地握在手中。
    他轉過身,麵向著府衙的大門,高聲道:“徐大人,這些……不是證人!”
    他的聲音充滿了悲憤,充滿了力量。
    “這些人,是被你們寫進賬本,卻……從不認作‘人’的百姓啊!”
    府衙內,徐懷恩聽得真切。
    他坐在椅子上,眉頭緊鎖,臉色陰晴不定。
    陳皓的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沉聲道:“帶……帶證物入堂!”
    府衙的大門緩緩打開,徐懷恩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百姓們激動地歡呼起來,聲音震天動地。
    公堂之上,氣氛凝重。
    王顯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著陳皓和那些前來作證的百姓。
    “草民私錄,豈能為憑?”他輕蔑地一笑,語氣中充滿了不屑。
    陳皓沒有理會他。
    他走到公堂中央,對著徐懷恩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大人,請允許我……敲鍾!”
    徐懷恩微微一愣,皺眉道:“此乃公堂,豈容你隨意敲鍾?”
    陳皓沒有解釋,隻是轉過身,對著趙九淵點了點頭。
    趙九淵會意,走到公堂角落,那裏放著一口鏽跡斑斑的銅鍾。
    那是從被萬記酒坊拆毀的更樓廢墟裏吊出來的,是趙九淵曾經用生命守護的象征。
    趙九淵深吸一口氣,舉起手中的木槌,用力地敲響了銅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