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社會中等級分明，並不局限於簡單的士農工商。
    最高層的人，能夠充分享受物質和精神的供應。
    隨著層次逐漸遞減，供應也在減少，最低層的人通常接受的物質能量隻能勉強維持生活，而精神供應幾乎是零。
    努力上進改變階層，得到更好的生活所需是常規途徑，但這條路並不好走。
    所以走後門找捷徑就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就像學院裏，以先生老師為紐帶，將同門同窗的學生組成一張張關係網，緊密地連接在一起，互惠互利，進行資源壟斷。
    這對普通學生來說很不公平，但別人一代代積累下來的人脈和資源，憑什麽讓你輕易得到？
    “不殺此子難消我心頭之恨！”
    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人此刻麵色潮紅，恨恨地拍了拍桌子。
    “不可，商會全了宮師的顏麵，此時不宜再節外生枝。”
    “不錯，此時宜靜不宜動，商會已然出頭，與宮師相熟的夫子也在奔走，此事很快就會輕易。”
    “宮師一人擔下那些罪名，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不想傷了那頭畜生。”
    同座的幾人紛紛開口勸阻，最後一句尤為紮心。
    讓眾人生出難言的無力感。
    常文反噬宮師，以宮師的地位，隻要矢口否認，最多蹭一身灰，常文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但宮師沒有反駁，隻是默默認了。
    最大程度上保全常文。
    “常文容貌不出眾，性情也不算好，真不知宮師看上他哪一點。”
    有人喃喃低語，似有不甘，其餘人也無聲歎氣。
    他們不在乎什麽男風，權力圈子豢養孌童再正常不過，哪怕這個孌童掛著門生的名號也不算什麽。
    但為了個白眼狼身敗名裂，才讓人惋惜。
    可是宮師這種為了愛不顧一切的架勢，又讓他們想起了自己還不是工於心計，為了利益蠅營狗苟的青蔥歲月。
    那時他們也曾憧憬愛情，恨不能跟著那種悸動拋下所有。
    “既然不能把他碎屍萬段，我就讓他生不如死！”
    沉悶的氣氛中，不知是誰說出了這句話。
    這次沒人再勸，隻有幾聲淡淡的附和。
    宮師給的好日子不要，那就去過你該過的日子吧！
    ——————
    東宮。
    李承乾輕輕擦拭著寶劍，如鏡般的劍身上折射出一對頗具威儀的鳳眼。
    殿內侍奉的宮人待在各自的位置像是擺設，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極其緩慢。
    “踏踏踏～”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無需任何人通稟，徑直走進殿內。
    宮人們壓抑的心情略微放鬆幾分，輕輕呼氣，救星來了。
    “殿下。”
    英武俊郎的青年躬身行禮，眼神如水般清澈見底，定定地望著上首。
    “都說了讓你私下不用見禮，過來坐。”
    李承乾把劍放下，含笑向來人招手。
    稱心快步上前，規規矩矩坐在案邊磨墨的位置。
    “你去翠微山住一段時間，我會請白眉先生會送你過去，你在那裏乖乖等我……”
    “不必，我自己可以去。”
    稱心打斷了李承乾的話，語氣堅定。
    兩人四目相對，都明白對方的心意。
    宮青岩與門生常文這對師徒加情侶掀起的風波，勢必會影響到東宮這對主仆加情侶。
    宮青岩可以為愛承擔應有的罪過，不辯駁推脫，那太子呢？
    他正處於皇權旋渦中，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連帶著他身後的所有人都會受牽連。
    李承乾不想稱心有危險，稱心不想自己成為李承乾的弱點。
    在離開長安這一點上，兩人一拍即合。
    隻是稱心不希望白眉先生分心護送自己，以免他們離開的後長安有什麽變故，白眉先生來不及趕回來。
    “我去求天官庇護，讓我一路平安，白眉先生說過，我像天官的一位故人，他不會不管我的。”
    稱心眉眼彎彎，眼裏沒有離別的愁緒，隻有歡喜。
    他知道，他們一定會再相見，哪怕是階下囚的那一天。
    “好，我陪你一起去拜神。”
    李承乾思量過後，點頭應允。
    青雀陰狠，想來不會放過這次機會，早走早好。
    兩人剛欲起身，殿門外一個小宮女急匆匆跑了進來。
    靜立兩側侍奉的宮人瞬間脫離了擺設狀態，跨步上前阻攔“大膽！敢在殿下麵前失儀！”
    “我有要事求見殿下，情況緊急！”
    小宮女上氣不接下氣滿頭大汗，眼裏含著淚。
    “何事？”
    李承乾揮了揮手，阻攔小宮女的宮人提著她一步躥到案前，將人放下。
    “殿下，陛下要殺了稱心大哥，你快把他藏起來！”
    小宮女一張口，驚的李承乾瞳孔猛地一縮。
    果然！
    青雀進言了！
    來不及給那小宮女賞賜，李承乾驟然起身，疾聲吩咐“你換了衣裳拿太子妃腰牌速速出宮，你們請禦醫來說我發了急症，給我拖住傳旨的內官！”
    一時間，殿內的擺設宮人紛紛動了起來。
    稱心深深看了一眼沉著冷靜的愛人，仿佛要把他現在的樣子刻到心裏，然後頭也不回地去了後室。
    兩人沒有告別，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
    ————
    人間瑣碎事，無關天上仙。
    但仙人要往下落子，便不再無關了。
    畢竟皇權更迭帶來的利益交替不止凡人眼紅，天上的神仙也想多爭些香火。
    在長安落子的不止雲燁，還有佛道妖三家。
    “善信，我觀你麵相似有血光之災，不如隨貧道避災去吧？”
    稱心才離了朱雀大街，有道人手持卦幡，笑吟吟阻了他的去路。
    “阿彌陀佛，小施主與我佛有緣，可隨老衲禮佛修持，靜待機緣。”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僧手缽盂，也走了過來，裏麵還裝著化緣來的剩飯。
    “嗬嗬，你們這些人族修士冠冕堂皇的說辭真多，我就沒那麽多廢話，小子，跟著牛爺走，保你不死！”
    一個壯漢拍了拍稱心的坐騎，那馬瞬間趴了下來。
    稱心望著三人，臉色一沉，便知不好。
    他要是落到這些人手裏，不知道會賣出什麽價錢才能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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