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夜九宸的黑馬已踏著滿地碎玉般的露珠衝進朱雀門。鞍轡上的銅鈴被風扯得叮咚作響，驚起簷角棲息的白鴿。他翻身下馬時，玄色衣擺掃過漢白玉階，帶起幾片沾著晨露的槐葉。
    禦書房的檀香混著墨香撲麵而來，皇帝正俯身看著攤在龍案上的戰報，朱批在宣紙上洇出層層血色。聽到腳步聲，他猛然抬頭，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虎狼穀如何？"
    夜九宸單膝跪地，將沾著泥漬的布卷展開："啟稟陛下，陸沐風舊部雖有三千騎兵，但軍心渙散。"他頓了頓，指尖劃過布卷上勾畫的營地布局，"臣在探查時，遭遇一名使"燕返雲間"的高手偷襲。"
    龍案上的翡翠鎮紙突然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皇帝猛地站起，蟒袍掃落案頭奏折："禦林軍總教頭趙承業已失蹤七日，他的"燕返雲間"......"話音戛然而止，殿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雷，震得窗欞嗡嗡作響。
    夜九宸望著皇帝驟然蒼白的臉色，想起虎狼穀中獨眼士兵未盡的話語。案上燭火突然劇烈搖曳，在牆上投下扭曲的陰影："陛下，那黑衣人能知曉禁軍布防，甚至掌握您的起居，恐怕宮中..."
    "夠了！"皇帝揮袖打斷，龍紋靴重重踏在青磚上，"你即刻徹查此事，務必要將內奸連根拔起！"他轉身望向窗外翻湧的烏雲，聲音低沉如鐵，"趙承業跟隨朕二十年，若真背叛......"
    領命退出禦書房時，暮色已悄然漫上宮牆。夜九宸剛踏上青石甬道，便見一抹淡青色身影跌跌撞撞跑來。李嫣然的貼身宮女小桃發髻淩亂，額角還帶著擦傷，手中攥著的信箋被汗水浸出褶皺："夜大人！姑娘說這信十萬火急......"
    展開信箋的刹那，夜九宸的瞳孔猛地收縮。素白宣紙上，是李嫣然熟悉的簪花小楷，字跡卻比往日顫抖許多："昨夜有人潛入我院，留下半枚龍紋玉佩。那玉佩與陛下當年賜予趙承業的......"墨跡在此處暈染，顯然書寫時曾劇烈顫抖，"趙統領書房暗格裏，藏著您當年批閱的密旨抄本......"
    宮牆上傳來更夫梆子聲，驚得夜九宸猛然回神。手中信箋被夜風掀起一角，露出背麵用朱砂畫的半朵蓮花——正是他們年少時約定的暗號。遠處鍾鼓樓傳來沉悶的報時聲，他望著西南方李嫣然的居所，那裏燈火如豆，在漫天烏雲下顯得格外脆弱。
    將信箋收入懷中時，夜九宸摸到貼身藏著的半塊銅哨。虎狼穀中獨眼士兵的話猶在耳畔："那黑衣人連陛下的生辰都記得清楚......"他握緊腰間銀針，轉身望向巍峨的乾清宮，宮脊上的瑞獸在暮色中泛著冷光。這場始於毒殺、終於謀逆的棋局，恐怕遠比想象中更加錯綜複雜。
    宮牆飛簷在夜色中勾勒出猙獰的輪廓，夜九宸足尖輕點琉璃瓦，玄色衣袂在罡風中獵獵作響。懷中李嫣然的信箋已被攥得發皺，朱砂蓮花在月光下宛如凝固的血痕。他掠過禦花園時，驚起的夜梟發出淒厲長鳴，仿佛預示著前方的腥風血雨。
    轉過九曲回廊，李嫣然的院落已近在眼前。夜九宸瞳孔微縮——窗欞上的湘妃竹簾半卷，屋內燭火明明滅滅，卻透著一股死寂。他屏住呼吸，貼著牆角緩緩靠近，指尖觸到門扉時，冰涼的觸感讓他心頭一緊。
    "吱呀——"雕花木門被推開，一股血腥氣撲麵而來。案上的青瓷花瓶碎成滿地殘片，月光透過破碎的窗紙，在狼藉的地麵投下斑駁光影。李嫣然蜷縮在紫檀木屏風後，月白色寢衣沾滿灰塵，發間的玉簪不知去向，眼神中滿是驚惶與恐懼。
    "嫣然！"夜九宸疾步上前，玄鐵折扇輕輕撥開淩亂的紗帳。他蹲下身，伸手想要觸碰她顫抖的肩膀，卻在半空頓住——李嫣然脖頸處赫然有一道青紫的掐痕。
    "暗格...密旨..."李嫣然的聲音細若遊絲，顫抖的手指指向牆角的博古架。夜九宸轉身掀開架上的織錦屏風，暗格的銅鎖已被撬開，裏麵空空如也。他正要細查，突然聽見瓦片輕響，一道黑影自屋簷掠過。
    "躲好！"夜九宸將李嫣然護在身後，銀針已滑入指間。月光下，窗紙上映出一個熟悉的剪影——那人背負雙手，身姿挺拔如鬆，正是禦林軍總教頭趙承業慣用的站姿。
    "趙承業！"夜九宸沉喝一聲，銀針破空而出。黑影側身避開，袖中軟劍出鞘，寒光與銀針相撞，火星四濺。兩人在狹小的室內纏鬥，劍風掃過字畫，墨跡在牆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趙承業的招式愈發狠辣，每一劍都直指要害。夜九宸且戰且退，餘光瞥見李嫣然蒼白的臉。突然，趙承業虛晃一招，劍光如電射向李嫣然咽喉！千鈞一發之際，夜九宸甩出腰間軟鞭纏住劍身，另一隻手的銀針如流星趕月，精準刺入對方"曲池穴"。
    趙承業渾身一顫，軟劍當啷落地。夜九宸正要上前逼問，卻見他嘴角溢出黑血。"你！"夜九宸伸手去扣他的脈搏，卻隻摸到一片冰涼。趙承業的眼神漸漸渙散，嘴角竟掛著一抹詭異的笑。
    窗外，烏雲遮住了月亮，院落陷入一片黑暗。夜九宸凝視著趙承業的屍體，想起他腰間那枚失蹤的龍紋玉佩。暗格裏消失的密旨抄本，黑衣人掌握的皇室機密，這盤棋的布局遠超想象。他彎腰撿起趙承業掉落的軟劍，劍身上的龍紋在黑暗中泛著幽光——這場陰謀，恐怕連皇帝都未必置身事外。
    "九宸..."李嫣然虛弱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夜九宸轉身將她扶起，發現她掌心還攥著半塊碎玉。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清玉上刻著的"承"字——正是趙承業名字中的最後一字。
    宮牆之外，更鼓沉沉。夜九宸將李嫣然安頓好，握緊手中的碎玉和軟劍。這場始於毒殺的陰謀，終於露出了冰山一角。但他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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