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辰的府邸到了。
    他戀戀不舍地下了轎，卻始終拉著女孩的手不願鬆開，暮色中，青年象牙色的臉龐染上金色輝光，眸子流光溢彩，柔情默默。
    女孩輕輕抽出手：“回去吧，我有空就來看你。”
    青年點點頭，手卻仍然扶在轎攆上，又停留了良久才鬆開。
    他站在門口目送，直到轎輦走遠，一聲深深歎息，兩行清淚流下臉龐。
    陳吉祥落寞地坐在轎中，緩緩理著淩亂的衣衫，將鬆了的發髻直接散開，對外麵騎著馬的安青說：“我不想回王府。”
    安青默默看了轎子的幕簾一眼，問：“去哪裏？”
    茫茫然。
    “去明心堂。”
    皇家轎輦停在明心堂門外。
    二樓的臥房外，安青雙臂環抱斜靠在牆邊，陳吉祥獨自躺在屋中的床榻上，青絲散開，靜靜闔著眼，白皙的臉頰上有淚痕。
    好寂寞啊。
    沒有他，真的好寂寞啊……
    攝政王府。
    華玦斜靠在床榻上，窗外已經黑透，他等的人還沒有回來。
    他深吸一口氣，心頭顫了顫，淚水溢出眼眶。
    自己被拋棄了。
    男人將手掌撫在額頭上，遮住眼睛，肩膀一陣悸動。
    這世上再沒有人愛他了。
    幼時的感覺如潮水般湧來，他坐在深井中，看著頭頂的黑夜，抱著膝蓋，心髒瑟瑟發抖。
    不……
    吉祥對自己一見鍾情，她看自己的眼神充滿了喜悅和欲望，像小孩子看到愛吃的點心。
    她不會拋棄自己，她不能拋棄自己。
    男人濃眉緊蹙，黑眸絕望迫人，他翻身下床，換上外衣，順著回廊大步往外走，衣衫獵獵作響。
    到了門口，翻身上馬，這才想起來，去哪裏找她？
    華辰那裏嗎？或是別的內臣那裏？
    華玦策馬在濃鬱的夜色中疾馳，風撩起他的銀發肆意飄飛，吉祥就喜歡這樣撫過他的頭發，親吻他的嘴唇。
    她喜歡摟著自己的腰，喜歡輕吻他的手。
    華玦策馬來到華辰府邸，門口沒有看到轎輦，他眼眸一閃，心下覺得一鬆，拉起韁繩，調轉馬頭離開。
    他又去了容瑾的的府邸，華蕭的府邸，佐鳴宇的府邸……
    男人一處一處地找，絲毫不在意門口衛兵驚異的眼神，他一晚上轉遍了整個京城地界，找遍所有內臣的府邸。
    天邊泛出魚肚白，深藍色的天幕上，隻有寥寥幾顆星辰在閃爍。
    一無所獲。
    他最後路過明心堂，這是他和吉祥第一次纏綿的地方，也是吉祥第一次從他身邊逃走的地方。
    他失去了娶她的唯一機會。
    他落寞的策馬回到王府，卻遠遠看到王府門口停著皇家轎輦。
    華玦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同快要溺亡的人看到一塊浮木，他策馬疾馳到王府門口，飛身下馬，沿著回廊往裏跑。
    一把推開臥房的門，床榻上空無一人，他衝到側間浴室，還是空的，男人轉身，眼神瘋狂迷茫。
    她去哪了？
    他抽身跑到門廊，抓住侍衛的手臂，低吼：“陛下呢？”
    “在書房，剛去的。”
    侍衛看著他通紅的眼眸，緊張地說。
    男人心下鬆了口氣，眼眸微閃：“她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日您剛走陛下就回來了。”
    華玦點點頭，心中狂喜，沿著回廊往書房跑去，銀發揚起，月白衣袂飄飛。
    書房的門果然是打開的，他衝到門口，看到女孩正站在桌前，低頭看著一張揉皺攤開的紙——那張軍情密報。
    女孩抬眸看著華玦：“你不是說給安青下藥的主使是華辰嗎？”
    男人臉色慘白，嘴唇微微顫抖：“你，你聽我解釋！”
    陳吉祥放下紙條，眼神淡淡：“其實這件事我並不意外，也沒有打算責怪你，隻是你明知林宗嚴對我下過手，卻還打算和他合作。”
    男人震驚地看著她，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女孩盯著他的眸子說：“剛剛軍機處的人來稟告，有人故意透露你的軍情給我，我想，無論是誰做的，總之你上當了，這應該叫連環計吧。”
    “吉祥……”
    華玦踉蹌走過去，跪倒在女孩身前，手臂攬著她的腰，仰著頭，眼眸空洞地大睜，低聲祈求。
    “吉祥，我昨天太生氣了，華辰故意刺激我，你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女孩退後一步，在椅子上坐下，蹙眉沉默著。
    男人膝行幾步靠過來，試探著將手覆在女孩膝蓋上。
    他眼底通紅，濃睫扇動，掛著淚珠，一時間張口結舌，不知道如何為自己辯解，無倫次地說：
    “吉祥，我是被他們合夥算計了，他們就是想離間我們，你知道的，你不會因此疏遠我對嗎？你喜歡我……”
    華玦覺得呼吸困難，情急之下，他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胸膛，拿起女孩的手放在自己脖頸上。
    “你要是氣不過，就打我，隨便你怎麽做！”
    他驚慌失措地盯視女孩的眉眼神情，生怕她口中會吐出他接受不了的字眼。
    “來人！”他衝外麵高聲喊：“拿鞭子來！”
    侍衛互相對對眼神，不多時，一條鞭子遞到華玦手上。
    他眼角洇出淚，如今顧不得其他，扯掉腰帶脫了長袍，裸著上身，將鞭子塞在女孩手中。
    禁衛軍聽聞都圍在書房外麵，還有一群侍衛，也探頭探腦低聲議論，安青走過來訓斥他們：“都回去！”
    他側頭看著裏麵的情景，蹙眉沉默。
    陳吉祥垂目看著跪在她麵前的男人，他臉上毫無血色，一雙黑眸眼底發青，血絲遍布，濕紅疲憊，滿是哀求地看著她。
    她甩開手中的鞭子，手臂交疊在桌子上，將臉埋在裏麵，深深歎氣，既失望又無奈。
    良久，她臂彎裏飄出一句話。
    “我回龍乾宮住吧，老住在你這裏，總不成個體統。”
    華玦的淚水瞬間湧出眼眶，衝刷著慘白的麵頰，他喉嚨凝噎說不出任何話，一夜的奔波，一次次期待後的失望，已經耗盡了他的心血。
    他覺得喉中有血腥味湧上來，猛然間，一口血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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