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明瞳孔猛然一縮，他的眼神被緊緊鎖在那稟烙鐵上。
    前年，他十八歲，在戲苑包廂，為一個蒙著麵紗的貴婦唱戲。
    貴婦硬要他做男女之事，他拒絕，對方惱羞成怒，讓仆役拿來炭盆和烙鐵，他扛下來了。
    如今，那種痛徹心扉的燒灼感和刺鼻的焦糊氣味還曆曆在心。
    “陛下？您要對我……”
    他的目光移到女孩臉上，對方正玩味著他的表情。
    “這就害怕了？你在寫彈劾朕的奏本時候，可曾想過朕會經曆比這痛苦千萬倍的刑罰，這算便宜你了！”
    女孩拿著烙鐵慢慢在他麵前輕晃遊移，雖然烙鐵是涼的，可是周月明卻覺得滾熱逼人。
    他緩緩跪下，閉上眼眸，雙手攥緊，身子微微顫抖。
    做了就是做了，一切無法挽回，畢竟自己已經如願以償，就當是一場夢，夢斷於此，無怨無悔。
    陳吉祥垂目瞅他，嗤笑一聲。
    “咣當”將烙鐵一丟，自顧自去側間沐浴了。
    青年睜開眼，看著躺在地上的烙鐵，又側頭看向傳出水聲的側間，輕輕歎了口氣。
    轎輦上的柔情蜜意又浮上心頭，女孩雖然冷言冷語，但是柔軟的身體和甜蜜的親吻依然是真實的。
    哪怕死在她手上也心甘情願。
    陳吉祥披著寢衣走出來，見他還跪在那裏。
    “去換戲服啊，你都歇了一天了，還想裝啞巴？”
    青年點點頭，順從地站起身，走到屏風後麵，看到箱子裏有嶄新的戲服，他抿抿唇，開始換裝。
    夏日的雨說來就來，“轟隆”一聲霹雷，沒多久，雨點就開始敲打窗欞。
    女孩看著窗外搖擺的樹葉，一時心血來潮：“我們去庭院裏，那邊有個亭子，正好唱《遊園驚夢》”
    陳吉祥轉頭，看到周月明換好戲服從屏風後麵走出來，微微一愣。
    一襲青衫，袖口和領口有精致刺繡，腰間玉帶，寬大水袖，他眼波流轉，朱唇未啟，舉手投足間，盡顯風流雅韻。
    青年走過來，點點頭，輕聲說好，戲服上的流蘇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曳，發出細微的聲響。
    女孩將眼眸從他身上轉開，冷聲道：
    “我在亭子裏，你在外麵。”
    花園的亭子中，掛著紅色燈籠，石桌上放著各式茶點，女孩品茶吃點心，唇角微微揚起，戲謔看著站在雨中的人。
    瀟瀟雨聲並沒有掩蓋青年清亮的嗓音。
    雨絲如織，淋濕了他的衣衫，貼在身上，勾勒出修長的身形。
    他眼神深邃明亮，穿透雨幕看著女孩，動作溫柔從容，大雨並沒有擾亂他的心意，反而更增情趣。
    周圍的一切都被雨水模糊，隻有他站在那裏，顯得清晰雅俊。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
    和你把領扣鬆，衣帶寬，袖梢兒揾著牙兒苫。
    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貪歡。”
    陳吉祥品出他毫無掩飾的濃濃情欲，咬唇垂下眼眸，臉頰莫名發燙。
    她抄起油紙傘，丟下周月明回了臥房。
    青年收了聲，轉頭看著女孩的背影，抿唇低笑，跟了上去。
    浴室中，青年跪在女孩身前，幫她擦洗沐浴。
    陳吉祥心煩意亂。
    本來是打算折騰他，結果被攪得情難自抑。
    她咬著下唇壓著怦怦直跳的心，手臂軟軟搭著白玉池沿，站在金絲楠木的地板上，任由對方用沾水的巾帕在她身上輕輕拭過。
    周月明從少時唱戲就泡在風月場所，戲詞裏全是挑逗貴人們情欲的東西，他深諳此道。
    抬眸看著女孩隱忍的表情，他長睫輕顫，朱唇微啟，緩緩俯身過去。
    女孩一把按住青年的肩膀，指甲禁不住嵌入他的肌膚。
    一個時辰後，才出了浴室，女孩躺在床榻上，蓋著薄薄的錦被，青年站在床前，沒有吩咐不敢上床。
    女孩不理會他，翻身闔上眼。
    周月明手指捏著白色寢衣，眼巴巴瞅著女孩的後背，站著不敢動。
    後半夜，青年還站在床頭。
    陳吉祥從夢中難受得醒來，口幹舌燥，渾身一陣陣發冷，她低聲悶哼。
    青年連忙近前，用手覆在女孩額頭上，滾燙。
    “陛下，您發燒了。”
    他連忙端來茶盞，坐在床邊扶起女孩，喂她喝了水，複將女孩放回枕頭，幫她蓋好被子，去弄了一條溫濕巾帕覆在她額頭。
    慌忙轉身去側間找安青：“安將軍，陛下發燒了。”
    安青跑進臥房，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臉頰，轉頭對外麵軍士說：“將葉醫師找來。”
    軍士得令策馬去葉川府邸。
    陳吉祥氣惱不已，指著周月明跟安青告狀：“都怪他，誘著我去雨裏聽戲，然後還在浴室裏不讓我出來。”
    周月明趕緊跪在地上。
    安青瞥了女孩一眼，對周月明說：“起來吧，你去換一塊巾帕來。”
    不多時，葉川帶著藥箱來了，給女孩號了脈，配了藥，煎好晾涼，女孩喝下不久，就退燒了，沉沉睡去。
    翌日。
    陳吉祥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過午。
    她轉頭看著倚靠在床頭的葉川：“我睡了這麽久？”
    少年摸了摸她的額頭，笑道：“退燒了。”
    “給我告假了？”
    “上午朝臣來過好幾撥探望，攝政王和佐大人剛走不久，師傅有緊急手術也走了。”
    女孩想起身，葉川扶她靠在枕頭上。
    “我就是傷風，至於嗎……”女孩眼眸一轉：“那個優伶呢？”
    “周月明被舊帝帶走了，他說此人三番四次對陛下不利，斷不能留，帶回去處置。”
    “什麽？！”
    舊帝府邸。
    華辰負手站在廳裏，周月明跪在他身前。
    “皇後這幾日都在你那裏，連朕請她都不來，你沒有說漏嘴什麽吧？”
    周月明低聲說：“臣不敢。”
    “諒你也不敢。”華辰低低看他：“別忘了，和扶桑聯手扳倒攝政王的計劃裏也有你的一份，你脫不了幹係。”
    “臣明白。”
    “如果皇後厭棄你，留著你是個禍害，索性朕就了解了你，”華辰垂目睥睨：“若是皇後來救你，說明她喜歡你，也算朕扶你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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