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那棵老槐樹，像一位沉默寡言卻無比忠誠的老保安，風雨無阻地守著村子，也不知過了多少個春秋。它的根像無數雙粗壯的手臂，緊緊抱住大地母親，那伸向天空的枝幹，仿佛在跟老天掰手腕，要把這片天空據為己有。我站在樹下，身姿筆挺，像村口那根電線杆子，心裏頭卻像有一群螞蟻在亂爬，眼睛死死盯著村裏那片十八墊和奶奶洞，琢磨著怎麽把這倆 “潛力股” 變成能下金蛋的金雞。
    這天，太陽剛探出腦袋，村裏的大喇叭就像個急性子，“滋滋啦啦” 地扯著嗓子喊，召集大夥到村頭開會。一時間，男女老少，呼朋喚友，跟趕集似的往老槐樹下湧來。眨眼間，樹下就成了人的海洋，熱鬧得像過年。我深吸一口氣，像個要上台表演的喜劇演員，穩穩地踏上用幾塊大石頭和木板搭成的 “舞台”，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不小，卻透著十二分的真誠：“鄉親們呐，我從小就在這片土地上摸爬滾打，村裏的每一條田埂，我都跑過無數趟，比我家的炕頭還熟悉。咱這村子，那可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做夢都想著怎麽讓它舊貌換新顏，讓大夥的日子像火箭一樣蹭蹭往上躥！”
    我抬手一指不遠處的十八墊，繼續說道：“大夥瞧瞧，這十八墊，現在看著土裏土氣的，可它是咱的根啊！咱祖祖輩輩在這上麵種莊稼、曬糧食，流的汗水都能匯成一條河了。還有那奶奶洞，神秘又親切，打我記事起，就聽老一輩人在裏頭嘮嗑，講著過去的故事，那裏麵藏著多少輩人的回憶啊。我琢磨著，要是能把這兩塊寶地連成一片，搞個正兒八經的開發，讓外麵的人也能進來看看，見識見識咱村子的魅力，咱們自個兒也能在家門口賺錢，孩子上學不愁學費，老人看病不用愁錢，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
    說到這兒，我的眼睛裏像著了火，滿是熾熱的光芒，就像秋天豐收時那沉甸甸的稻穗，閃爍著希望的光。我頓了頓，接著說：“我也知道，這事兒幹起來，肯定困難重重，有人覺得這主意好，肯定也有人會潑冷水。可咱想想，不試試怎麽知道行不行呢？咱祖祖輩輩土裏刨食，不就盼著日子越過越好嘛。今兒個，我拍著胸脯保證，這事兒要是成了，好處大夥一起享；要是出了岔子，第一個站出來擔責的，肯定是我！”
    這話一出口，台下就像炸開了鍋，反對的聲音像潮水一樣湧來。夕陽像個熟透了的大番茄，紅得有點嚇人，懶洋洋地掛在天邊，餘暉把村裏的土牆照得斑斑駁駁，像給村子披上了一件破棉襖，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滄桑。
    村口老槐樹下，黑壓壓一片人，有蹲著的，有站著的，大夥的表情比六月的天氣還多變，擔憂、疑惑、不解，啥都有。特別是季限大爺，他年紀比村裏的山還大，臉上的皺紋像被歲月犁過的地，一道挨著一道。這會兒，他正斜靠在老槐樹根上，手裏緊緊攥著那根磨得發亮的拐杖，拐杖抖得像個電動小馬達，可眼睛卻亮得像探照燈，直直地盯著我，那眼神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
    我呢，從小在村裏就是個機靈鬼，現在更是大夥眼裏的希望之星。可今兒個這主意一提出來，就像往平靜的池塘裏扔了顆手榴彈，激起的水花讓每個人心裏都不平靜。季限大爺那張布滿滄桑的臉，此刻格外嚴肅，他可是村裏最有威望的人，這眼神就像在問：“孩子，你這葫蘆裏到底賣的啥藥？”
    周圍的村民們也議論紛紛，有的一個勁兒搖頭，像對我的提議失望透頂；有的不停地歎氣，好像已經看到了未來的艱難；還有的直接扯著嗓子喊：“孩子啊，咱這村子祖祖輩輩就這麽過，你這一改，以後還是咱的根嗎？” 這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小刀，直直戳在我心窩上，聽得我心裏一陣發酸。但我雙腳穩穩地站著 “舞台” 上，脊梁挺得像根電線杆，眼神裏既有破釜沉舟的決心，也有對鄉親們的關切，我心裏清楚，這條路注定不好走，可一想到村子的未來，我就渾身是勁，願意拚一把。
    這時候，一直蹲在角落裏悶頭抽煙的李老爹站了起來，他磕了磕煙袋鍋子，甕聲甕氣地說：“娃啊，你聽聽這地，它可是有脾氣的，每一寸都吸飽了咱們老輩人的汗珠子，還有那說不出的淚花兒。這地兒，是咱祖祖輩輩用命根子護著的家，比親娘還親呐！你現在說要把它變個樣，高樓大廈一棟接一棟，車子跟蝗蟲似的來回跑，我這心裏頭啊，就像被千萬隻螞蟻咬著，疼得慌。”
    季限叔也緩緩站了出來，他的嗓子因為常年勞累，有點沙啞，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重磅炸彈，砸在大夥的心坎上。他目光深沉，看著我說：“孩子，你瞅瞅這地，它能說話不？咱能聽聽它的想法不？你再想想，那地底下，躺著多少咱的先人，他們閉著眼睛，心裏還惦記著這片土。你這一鏟子一鏟子地挖，他們能樂意嗎？咱做事，得摸著良心，也得想想根在哪兒，魂歸何處啊！”
    這話一說，大夥心裏都像打翻了五味瓶，有的低下頭，咬著嘴唇不吭聲；有的眼眶泛紅，眼裏閃著淚花，在夕陽的餘暉下格外顯眼。季限叔就是這麽個人，話不多，但句句紮心，像老槐樹上的尖刺，平時不起眼，一紮進肉裏，疼得讓人忘不了。他的眼神裏，既有對這片土地的深情，也有對我們這些後輩的擔憂，生怕我們走著走著，就迷失了方向，把根給丟了……
    我望著台下一張張熟悉又質樸的臉龐，心裏像有一團亂麻，但那股想帶著大夥奔好日子的決心，卻越來越堅定。我知道，接下來的路還很長，要解開的疙瘩還有很多，可我不怕，為了咱村子，為了這些親如家人的鄉親們，我就是拚了命，也要闖出一條血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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