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古槐守故村,血契護山根。眾誌驅邪欲,家園歲月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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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頭那棵千年古槐的枝椏上懸著半輪殘月,樹瘤在暮色中宛若先民凝視的眼睛。樹幹上深深淺淺的溝痕裏流淌著祖輩的血脈,此刻卻滲出某種不祥的預兆。當最後一縷霞光穿透樹冠,那些刀刻的符咒突然泛起紅光,老輩人說這是鎮守山靈的歃血盟約正在蘇醒。
我的食指劃過協議上的燙金紋章,那圖案分明是頭蜷縮的巨獸,在夕照裏投下鋸齒狀的陰影。"鄉親們請看這第二條……"我的聲音突然哽住,喉結滾動著咽下某種苦澀。三年前我背著畫板走出山坳時,村長往我兜裏塞過一包山核桃,說:"根紮得深的樹,不怕風搖。"
李大娘顫抖著解開褪色的靛藍頭巾,露出藏在貼身衣袋裏的青銅鑰匙。鑰匙齒痕斑駁,柄端刻著"萬曆二十三年春祭"。"這是開祠堂暗格的鑰匙,"她渾濁的瞳孔裏燃著兩點火星,"裏頭藏著乾隆年間的血契書。"人群轟然騷動,幾個老人突然跪倒在地,額頭觸著青石板的聲響像悶雷滾動。
祠堂暗格裏,泛黃的宣紙浸著深褐色的斑漬。張大叔用皴裂的拇指抹過痕跡,突然嘶聲叫道:"這是人血!"暗紅指印在"永不出賣山地"的楷書旁暈開,像未幹的血跡。王大爺的銅煙杆敲在供桌上,震得祖宗牌位簌簌作響:"嘉靖年間為護這片林子,七太爺可是被流寇剜了心肝!"
張大叔突然掄起斧子,眾人驚呼中,斧刃卻砍向自己的左手小指。斷指飛濺在協議書上,濺起的血珠在"同意拆遷"的字樣上綻開朵朵紅梅。"當年拜師時發過誓,"他咬著牙用斷指傷口蘸血,在協議空白處畫了道符咒,"手藝人寧可斷指,不能斷脈。"
人群邊緣,鐵匠女兒小翠攥著褪色的紅頭繩。那是她及笄那年係在古槐上的許願繩,如今卻纏在開發商送來的金鐲上。月光下,金鐲鐫刻的西洋玫瑰刺得她眼眶生疼,恍惚看見鐲內圈刻著"倫敦1840"。祖父的鐵錘聲突然在記憶裏轟鳴:"洋人的火車頭再快,也追不上咱山神爺的雲頭!"
孩子們突然齊聲唱起走調的歌謠:"山鬼吹燈照夜台,金船銀馬進村來。阿娘繡鞋藏櫃底,莫教生人沾塵埃。"這調子像從地縫裏鑽出來的,連村頭瘋癲了三十年的老寡婦也跟著哼唱,枯枝般的手指在空中劃出詭異的軌跡。
開發商的律師惱怒地撕掉協議副本,碎紙片被夜風卷向古槐,卻在觸及樹幹的瞬間化作焦黑蝶翅。老輩人麵麵相覷,想起了那個被刻意遺忘的傳說——六十年前,有個穿中山裝的測量員想砍古槐,結果渾身長滿樹皮般的膿瘡,臨死前在樹幹上撞得頭破血流。
"他們不是要建度假村嗎?"我突然扯碎自己的襯衫,精瘦的身軀在月光下宛如淬火的刀。我蘸著傷口在協議背麵作畫,朱砂混著血珠流淌出《山神巡境圖》。張大叔掄起斧子劈開協議,木片在篝火中幻化成飛禽走獸,老人們的山歌在火光裏織成結界。
開發商帶來的投影幕布被鐵匠熔成鐵水,澆鑄成十二尊生肖像。小翠把紅頭繩係在生肖鼠的尾巴上,月光下,十二生肖的影子在麥場上活了過來,與遠處樓群的鋼筋骨架形成對峙。王大爺的煙袋鍋敲在生肖牛背上:"咱這十二尊鐵獸,專克他們那些鋼筋水泥的妖怪!"
當推土機的轟鳴碾碎晨霧時,村口已經豎起十二道木樁,每根樁子上都釘著染血的協議碎片。我站在古槐下,敞開衣襟露出用山草藥汁繪製的圖騰,那些蜿蜒的紋路在朝陽下化作金色鎖鏈,將整片山地籠在光幕之中。
"知道為什麽洋人的羅盤在這裏失靈嗎?"我指著開發商手裏瘋狂轉動的銅盤,"因為這片土地有記憶。"晨風中飄來新麥的清香,混著祠堂裏飄出的線香,在推土機履帶前凝成一道看不見的牆。
老寡婦突然尖笑起來,她蓬亂的頭發間露出半張燒殘的地契,邊緣還留著六十年前的彈孔。"當年太爺爺用勃朗寧手槍打穿地契,子彈頭至今還嵌在祠堂石階裏。"她枯瘦的手指挖開青磚縫隙,露出顆變形的銅彈,"現在該輪到你們嚐嚐,什麽叫做"不動產"了。"
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開發商的無人機突然集體失控,墜落在即將動土的工地。鏡頭最後的畫麵裏,古槐的根係正在地下悄然延伸,纏住那些冰冷的鋼筋,如同母親擁抱著不肯入睡的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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