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塔海姆沒料到在前蘇聯的地盤上居然也有這樣的娛樂場所，呆了半天才驚歎道：“哇哦……他們也會建造遊樂園？”

    楊睿瞥了她一眼，心道聽說美國精英很有世界眼光，但下層民眾對國外的認識異常匱乏且扭曲，果然一點不假，笑了笑：“對，他們還會笑，會哭，會憤怒，會悔恨，會……”把“犯蠢”兩個字咽回去，“和你一樣。”說著看了小丫頭一眼，邁步朝巨型摩天輪走去。“這個遊樂園原定在1986年的五一節開放，但4月26日發生了核事故，所以27號開放了幾個小時，在正式通知全城人民緊急撤退前，讓他們最後歡愉一下。”他看看小丫頭，沒說後麵的話。

    1991年，也發生了一場最後的狂歡，然後就是全麵潰退。

    大叔，仲島小姐，那時你們在想些什麽呢？

    楊睿之所以一到烏克蘭就直奔普裏皮亞季，不是因為確定了曾有天蛾人在這裏出沒，而是為了圓自己的一個心願。

    用全身心去體會這一片屬於首個社會主義國家的豐碑和陵墓。

    一個時代的背影。

    蘇塔海姆無法理解楊睿現在的心情，但明白最好不要隨意開口，有些迷茫地看著他。

    楊睿望著那摩天輪半晌，突然大步上前，抓住那些蒙了厚厚一層鏽跡的鋼管鐵架，手攀腳踩，向上爬去。蘇塔海姆嚇了一跳，大叫道：“你瘋了！下來！它會斷的！”卻聽楊睿哈哈笑道：“別擔心，蘇聯產品的特征就是堅固耐用不計成本，如果不是人為因素造成的損壞，它們幾乎堅不可摧。我敢打賭這東西的堅固程度能和最新的迪士尼摩天輪相比！”他越爬越快，幾近癲狂，隻覺胸口熱流湧動，沉甸甸的甚是憋悶，突然大吼道：“英特納雄耐爾！英特納雄耐爾！英特納雄耐爾！”三聲雷動，直驚得四下鳥獸翔集，殘雪紛落。

    蘇塔海姆嚇了一跳，險些驚呼出聲，忙掩住嘴，唯恐驚擾了楊睿，隻見他的動作漸趨舒緩，操切不再，穩穩當當爬到摩天輪最高處，坐在鋼管上，直身昂首，遠眺四方。

    忽有烈烈風起，吹得蘇塔海姆幾乎睜不開眼，一邊抬手擋風，一邊朝楊睿大聲道：“抓緊！抓緊！”楊睿身在極高處，強風衝壓下更是凶險萬分，雙腿夾緊鋼管，兩手抓住橫梁，上身微微前傾，低頭恰好正對著蘇塔海姆，見她動作，可想見心態神情之惶急，心頭一暖，朝她笑了笑，方才的那點不滿登時煙消雲散。

    疾風難久，十幾秒後便漸漸停了，卻在雲層吹開一條縫隙，金色陽光灑落，正將楊睿籠罩其中，遠遠望去，榮光凜凜，直如古代傳說中的英雄。

    蘇塔海姆的小心髒突然激烈跳動起來。

    楊睿的視線卻已轉向別處。

    “地廣人稀，鳥獸成群，還有這麽多建築能當巢穴。”他慢慢掃視四方，自言自語道。“如果我是天蛾人，肯定選這裏！”

    ———————————————————————————————————————盡管對普裏皮亞季戀戀不舍，但考慮到蘇塔海姆的健康問題，楊睿還是在天黑前帶她離開隔離區，來到基輔，通過airbnb平台找到一家幹淨的家庭旅店，每日費用僅合人民幣兩百上下，但設備比較老舊，還不提供免費早餐，勉強能算物美價廉。

    “接下來我們去哪裏？”蘇塔海姆一邊津津有味地品嚐著清心開胃的烏克蘭傳統早餐黑麵包抹什錦蔬菜醬，搭配有些膩人的醃生豬肉卷酸蒜苔和齁甜齁甜的奶油紅菜湯，一邊口齒不清地詢問道。

    “尼古拉耶夫州，南克倫斯克市，南烏克蘭核電站。”楊睿對烏克蘭的飯菜不太感興趣，但很喜歡傳統飲品格瓦斯（一種用麵包釀造的類似啤酒的飲料，酒精含量較低），皺著眉頭用紅菜湯衝下一塊生豬肉，隨即用半杯格瓦斯漱漱口。“據說1986年4月初，連續幾天有人在那裏目擊到天蛾人，到了26號，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就爆炸了。南克倫斯克與普裏皮亞季相距差不多600公裏，隻要天蛾人每天北上30-40公裏，就能在26號前抵達切爾諾貝利。”

    南烏克蘭核電站第一機組於1983年10月竣工啟用，第二機組於1985年4月啟用，由於受到切爾諾貝利事故影響，第三機組推遲到1989年12月才啟用。

    蘇塔海姆想了想，撕下一小塊黑麵包慢慢咀嚼：“你覺得切爾諾貝利事故是天蛾人搞出來的嗎？聽說它是災難的源頭，搞垮了銀橋，還有其他很多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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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場災難都有官方發布的調查結論，各種數據和證據非常全麵，我為什麽要相信這種神神道道的傳言呢？”楊睿無奈地搖搖頭，給自己又倒上一杯格瓦斯，拍開蘇塔海姆伸向酒瓶的手，瞪了她一眼。“天蛾人隻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神秘動物，即使它比黑猩猩還聰明，我也絕不認為它能引起核事故。我猜是那個崇拜巨型蝙蝠的敵基督教派把它從歐洲帶到美國去的，與印第安宗教融合，創造了並一直掌握著那個邪教。為了增強天蛾人的神秘感，他們每年隻讓這個怪物現身一次……這個解釋怎麽樣？”

    蘇塔海姆嗯了一聲，心思卻已轉到別的方麵：“什麽時候走？”

    “下午三點半的飛機，還有八個小時。”

    “那我們有足夠時間逛逛基輔！”蘇塔海姆眸中光華閃閃。“我們來到烏克蘭還沒遊玩過呢——昨天去切爾諾貝利不算！”

    楊睿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任憑你如何不願意被當成小孩子和女性，但本質上還是個小丫頭嘛。

    被楊睿這麽看著，蘇塔海姆的麵頰莫名熱了起來：“嘿！別這麽看著我！如果你缺乏時間和錢，我就自己去！”

    珀伊特普萊森特鎮上沒多少需要花錢的地方，山齊茲一家又很保守，賺的錢除了必要的花費外幾乎從不使用，存款著實不少。瑪莎眼都不眨地給蘇塔海姆打了5000美元，作為烏克蘭之行的費用。

    楊睿想了想，在手機上查了查基輔的新聞，抬起頭來，麵色古怪，似乎想笑，又有些厭惡之色：“好吧，我們走。”拿起剩下的半杯格瓦斯想喝，卻又沒了胃口，輕輕放下。“在這裏，我想有很多值得觀察和思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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