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姨穿著一身簡單的工裝，似乎還是八九十年代的風格，脖子上係著帶了金箔的絲巾，哪怕走在街上，恐怕也沒人能認出來，這是一位常務副省長的夫人。
    “小碩，快來，坐。”
    “鄒姨準備了很多糕點。”
    “你看看喜不喜歡吃？”
    張碩循著目光看去，就見到桌上有著各種各樣的顏色，什麽馬蹄糕，桂花糕，綠豆糕，簡直是應有盡有。
    “鄒姨，您是江浙一帶的人？這糕點做的真是出神入化，我隻在書上和網上見過。”
    張碩忍不住誇讚了一句，倒也不是拍馬屁，嫂子在他進門前就提醒過，平時怎麽跟長輩相處，就怎麽相處，不必為此緊張。
    最主要的，這糕點做的，實在是色香味俱全。
    “嗬嗬，小碩，你這孩子真聰明。”
    “對，鄒姨是江浙一帶的人。”
    “當年你鄒叔調去江浙一帶工作啊，可是費了老大勁，才把你鄒姨追上的。”
    鄒姨輕輕拉著張碩，在古舊的木質餐桌邊坐下，眉眼間滿是笑意：“來，孩子，快嚐嚐，都是鄒姨親手做的，就盼著你能喜歡。”
    張碩伸手拿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軟糯的口感裹挾著清甜的桂花香，瞬間在舌尖化開，他忍不住讚歎：“這桂花糕香氣飄然，既不膩，也不至於糯過頭，味道真的太正宗了！”
    說著。
    張碩連著拿了好幾個。
    扔進了嘴裏。
    “慢點吃，你慢點。”
    “你這孩子。”
    鄒姨嘴角上揚，眼角的皺紋都跟著舒展開來，眉梢宛若月亮一樣，笑著說道：“喜歡就多吃點，往後有機會，鄒姨常給你做。”
    “還有這個，馬蹄糕。”
    “你鄒姨大早上就起床做的。”
    “嚐嚐？”
    張碩接過鄒姨遞來的馬蹄糕，糕體晶瑩剔透，湊近便能聞到一股獨特的清甜。
    他咬下一大口，馬蹄糕軟糯中帶著馬蹄顆粒的脆爽，清甜不膩的滋味在口腔中散開。
    “鄒姨，大早上起來做，得多辛苦啊！”
    張碩一邊嚼，一邊含糊說道
    “您這一把年紀了，還是多注意注意身體。”
    鄒姨伸出手指，替張碩擦了擦嘴邊的汙漬：“傻孩子，你還小，不懂，這年紀越大，就越是閑得慌，鄒姨也不記得多少年沒這麽早起做糕點了。”
    “隻要你愛吃，辛苦點算啥？想當年，我家那小子，跟你一樣，對我做的糕點愛不釋口，每次一上桌，就狼吞虎咽，和你現在的模樣……真是如出一轍。”
    鄒姨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陷入回憶之中。
    張碩聽出了話裏的悲傷，他輕輕放下糕點，語氣柔和道：“鄒姨，今天，是他的忌日吧？”
    鄒姨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著張碩，眼眶有些泛紅：“你這孩子， 是……怎麽猜到的？”
    張碩笑著解釋道：“鄒叔擔心您，才讓我過來，其實我都明白，您是放不下兒子，這一來二去，就察覺到了。”
    “鄒姨，跟我講講他吧？”
    “我媽常跟我說，越是想念一個人，就越要在嘴上說。”
    “這樣，才能念念不忘。”
    “才能留住重要的回憶。”
    “畢竟，時間過得那麽快。”
    “萬事萬物都在變。”
    鄒叔眼眶濕潤，抬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花：“是啊，時間過得真快，以前每年除夕，我都會做他最愛吃的糕點，現在一看到這些，就總覺得他還在我身邊。”
    “他呀，從小就正義感爆棚，心心念念想當警察，每次在電視裏看到警察抓壞人，就激動得不行，還學著電視裏的樣子，在家裏‘巡邏’呢。”
    “後來，如願以償考上了警校，離開家那天，我是既驕傲又擔心，可他滿臉興奮，拍著胸脯保證會照顧好自己，說要比他老子做得更好，要保護人民，要……”
    鄒姨頓了頓，情緒有些激動。
    張碩輕輕握住她的手，給出無聲的安慰。
    “再後來，畢了業，轉崗成了一名警察，工作越來越忙，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他每次回來呀，第一句話就是‘媽，我想吃您做的糕點’，我就耐心做給他吃，趁著空檔呢，他就在我耳邊說，今天今天接了哪個犯人，昨天昨天接了哪個犯人……”
    “那年除夕，他原本答應回家，我一大早起來，像今天這樣，做了他最愛吃的馬蹄糕、桂花糕，可到了傍晚，一個電話打來……”
    說到這裏，鄒姨泣不成聲，張碩沉默不語，伸手輕輕拍著鄒姨的後背。
    鄒姨擦了擦眼淚，平複了一下情緒，接著說道：“我這個當媽的，知道他是為了正義，可心裏還是忍不住想他，有時候，看著這些糕點，就好像他還在身邊，狼吞虎咽的樣子，和你一模一樣。”
    張碩靜靜聽著，不時給鄒姨添上茶水。
    鄒姨突然起身，從抽屜拿出一本舊相冊，緩緩翻開，相冊紙頁已經泛黃，帶著歲月的痕跡。
    她指著一張照片，手指輕輕摩挲：“看，這是他十歲那年拍的，那天我們去公園玩，他笑得特別開心。”
    張碩湊過去，照片裏少年的眉眼和自己竟有幾分相似。
    翻著翻著，一張照片，啪嗒一聲。
    掉在了地上。
    張碩伸手去拿，卻發現……
    那是一張監控照。
    裏麵的人影，戴著帽子。
    穿著髒兮兮的衣服。
    還瘸了一隻腳。
    “鄒姨，這是……”
    鄒姨抬頭看去，抹了一把眼淚，語氣裏帶著恨意：“這是那個凶手，你鄒叔每年、每年都在托人查，可查到現在，到目前為止，就隻找到這張照片，甚至還不能確認是誰……”
    “為此，我跟你鄒叔吵了很多架。”
    “你說，他一個常務副省長，卻連殺了自己兒子的凶手，都抓不到。”
    “做到這麽高，又有什麽用？”
    張碩沒說話，隻是將照片記在了腦海。
    房間裏的氣氛，變得安靜下來。
    張碩攙扶起鄒姨，輕聲提議：“鄒姨，咱們出去逛逛花燈節吧，散散心，剛才我開車來的時候，就發現外頭已經有人在布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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