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是在場的發改局同事，就連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這是玩的哪一出？
    前一秒還在誇讚自己。
    後一秒就要叫自己去辦公室談話。
    還是當著這麽多同事的麵。
    要說是想打壓自己，張碩就更加想不通了。
    他一來沒得罪過這位縣委書記，二來跟他也不沾親帶故的。
    上次，在表彰大會上，此人就當眾打壓過自己。
    也是先揚後抑。
    哎。
    張碩心裏歎了口氣，怨言倒是沒有，他覺得自己剛才在會上提出來的一些意見，已經是非常妥當了。
    作為發改局局長，不僅要對鬧事的縣民有所交代，還要把內部處理事務的態度給帶動起來，這兩者他自認為結合的很好。
    但這次當眾被訓誡，那麽他剛樹立起來的些許威望，很快就要毀於一旦了。
    跟著兩人一路走出縣發改局，去了縣政府，路上洪昂雄身軀筆直，不苟言笑，走在最前麵，何偉則麵帶淡淡笑容，跟路過的一些科員和領導打著招呼。
    張碩走在最後，腳步也沒有提快，更沒有主動開口攀談。
    倒是有不少進出縣政府的主任、科長等等，對張碩投來了好奇又驚訝的目光，顯然是聽說了他被緊急調任上來的事情。
    這麽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進了發改局這種部門當一把手，能做出什麽好成績？前麵就提起過，發改局的重要程度，在縣政府很多人看來，這是個苦差事。
    要是幹不好，那是輕而易舉就能毀掉前途的。
    張碩哪裏知道？在他踏入縣政府的那一刻，大多數人都對他心生憐憫，反而沒有多少豔羨。
    說明白點，混政治，年輕不是本錢，年輕隻有一個作用，就是犯了錯有兜底、不逃避挨罵的理由，年輕又居高位，那可就跟坐在炸藥包上沒什麽區別。
    一個不慎，就要被炸的七零八落。
    走進縣委書記的辦公室，張碩發現這裏麵的裝扮比自己想象中要“正經”的多，不僅掛著老式的軍裝，東側的牆壁上，還掛著一幅國父的歲月照，寫著對聯：
    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洪昂雄快步走到了自己的椅子前，整理了一下桌麵的書籍，抬手示意張碩就坐。
    而那位縣長，則站在一旁，看著右側擺放的一個大書架，伸手從上麵拿下些許書籍翻看了起來，仿佛在場的事情，跟自己無關。
    洪昂雄靠在椅子上，目光透過那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眸，就這樣盯著張碩，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久經官場沉澱下來的威嚴氣場。
    “小張啊……”
    盡管還沒說話，但這低沉而厚重的語氣，令空氣都重了幾分。
    “領導，您說。”
    張碩不卑不亢道。
    “你可別誤會，我剛才在會議室的態度。”
    “我表揚你，那是真心實意的，年輕人有衝勁，敢在剛到崗就直麵難題，提出想法，這在咱們江安縣的幹部隊伍裏太稀缺了。”
    “就拿河濱鎮這事來說，換做有些幹部，可能就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問題發酵，畢竟不是自己造成的爛攤子，可你沒有，你反而大動幹戈，把這個事兒擺在台麵上。”
    “這值得肯定。””
    張碩腰杆挺得筆直，雙手規矩地放在腿上，眼神中保持著鎮定，微微點頭，沒接話。
    洪昂雄微微往後靠了靠，身體陷入那把真皮座椅中，他雙手放在扶手上，緩緩說道：“發改局，是個很重要的地方，我和何縣長，其實都對你寄予厚望。”
    “上頭調動的急，我們也是一大早才知道這個事兒，你在江安鎮的表現不錯，去年的表彰大會，我也記憶猶新。”
    “想當年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也和你一樣，對工作充滿熱情，總想著能大刀闊斧幹出一番成績。”
    “軍人嘛，都這樣，我入伍那會兒，那個班長就是這麽跟我們說的，他說你隻要進了伍，千萬不能掩蓋自己的光芒，有什麽本事，都使出來。”
    “有什麽牛勁，也得使出來，隻要你使出來了，上頭才能看到你，才有機會獲得認可。”
    “結果到頭來，你猜怎麽著？”
    洪昂雄嗬嗬笑了起來：“那狗日的班長，逮著那幫喜歡展示自己的新兵蛋子加倍訓練，誰要是牛勁大，他就逮著誰練！”
    “管你力氣再大，再能吆喝，到頭來都得在床上躺半個月，才能下地走路！”
    “後來啊，大夥都老實了，沒人敢出頭了，訓練都是一起訓，要是有哪個同誌敢表現的很誇張，立馬就要被圍起來揍一頓。”
    “班長發現這事兒，就笑嗬嗬指導我們，說這就是你們要上的第一課，在隊伍裏麵，每個人都很重要，單兵作戰是沒意義的。”
    “重要的，是團結。”
    張碩點點頭，回應道：“書記說的是，團結大於個人表現，在哪個地方都一樣，我這不認為這一身的牛勁上來就急著表現是什麽好事，但發改局的事務，也是我熱衷的工作。”
    洪昂雄沒有反駁，跟著點頭，隨後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他伸手敲了敲桌子：
    “小張，你說的話我認可，但是熱情歸熱情，在這官場之中，行事可不能僅憑一腔熱血。”
    “就拿你今天提出的那些想法來說，看似有理有據，實則漏洞百出！”
    “你才剛到發改局，對這裏麵的門道還沒摸清楚，就急於拋出這樣大刀闊斧的方案，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他微微搖頭，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手也對著空氣指了起來：
    “你要知道，發改局牽一發而動全身，每一個決策都關乎著全縣的經濟發展大局！可不是你在鎮政府裏處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能隨意施展你的個人性子。”
    “萬事，都要做調研，都要深入實地，接觸群眾，才能想出兩全之策。”
    “你上任第一天，就這麽著急，何必如此？”
    張碩想了想，開口道：“可書記，我覺得咱們剛才開會討論的事情，前後因果已經很明顯了，隻要開個好頭，邊做邊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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