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萬啟明一直在鶴留灣監工，磚廠與水泥窯同時開工，薑遠大把的銀子撒出去，不是白花的，大量民夫湧向鶴留灣。
    豐邑侯早在豐邑縣西菜市口放出過話，隻招一千民夫，當時根本沒人信他。
    但當蔣二虎等這第一批民夫傍晚下了工，真的從管家姐姐小茹）那領到了工錢後，這批人一回去，連夜將這好消息告訴親朋好友，邀其來鶴留灣當民夫。
    在鶴留灣幹謠役，不但給工錢，還管兩餐飯食，粟米飯可勁兒吃，每人每餐還給一塊大肥肉。
    消息從最開始的悄悄蔓延，後逐漸變成如同野火燎原一般，傳遍了周邊的村鎮。
    趕往鶴留灣應聘的民夫暴增，甚至連濟州、肅寧縣等周邊城池的百姓都往鶴留灣趕來。
    鶴留灣村口的招工處人滿為患，人來得多了，甚至將鶴留灣村口前的荒草地都踏成了平地。
    來得人太多，但名額卻隻有一千，小茹本著先來先得的原則，一千民工很快招滿。
    但陸續趕來的人仍源源不斷，小茹隻得讓胖四豎起停招的牌子。
    這就惹了亂子了，那些沒被招進去的人立時發生了騷亂，紛紛質問小茹為何招了別人不招自己。
    小茹哪見過這等場麵，被無數來找活幹的人圍在中間，有些手足無措。
    但小茹跟在薑遠身邊這麽久，後又入梁國公府被薑鄭氏教導，此時倒也不是很懼怕，條理分明的向那些沒被招收的人解釋原因。
    人性都是患寡不患均的，特別是在看到那些進得工地幹活的民夫們，端著腦袋大的黑瓷碗，裏邊的粟米飯堆得老高，頂尖之上還蓋著一塊油滋滋的大肥肉時，這些沒被招上的人暴發了。
    憑什麽他們能進工地幹活，我們就不行？不就是來得晚了點麽？
    被拒之門外的人暴發了，居然想去掀小茹的桌子。
    小茹她也是窮苦人家出身，也很同情這些穿著破爛，大過年還要出來找活幹的人。
    但同情歸同情，薑遠交代過，年前鶴留灣的建設還沒有全麵展開，隻招收一千人，小茹便嚴格按照吩咐行事。
    更重要的是，這兩天鶴留灣工地上的支出花錢如流水，民夫的工錢，采買米糧、購置磚石等等，大把的銀錢都是從小茹手上過。
    小茹看著庫房裏的銀子一點一點的變少，心疼的厲害，但她也明白，這些錢都是必要支出，再心疼也得花。
    但年前招工的名額就一千人，多一個她都不肯了，畢竟多一個人就要多花出去好多錢。
    小茹見這些沒被招上的人要掀她的桌子，心中也是害怕至極，但表麵卻強裝鎮定，帶些嬰兒肥的小臉上浮出一層寒霜，纖細的小手拍在桌子上，喝道：“誰敢！”
    小茹身形嬌小，模樣可愛，即便發怒也不是那麽可怕。
    人群中不知何時還混進了一些地痞無賴，趁著混亂之際，嬉皮笑臉的就想去摸小茹的臉。
    小茹臉色更冷，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受了委屈就隻會跳河的野丫頭，如今見識膽量都不可同日而語。
    小茹從桌子下抽出一根棍子來，砸在那幾個地痞流氓的手上，掉頭就往後跑。
    “李大哥、文大哥，快來！有人鬧事！”
    小茹跑出人群高聲呼喊。
    在不遠處幹活的文益收與獨臂老李聽得小茹的喊聲，立即吹響掛在胸口前的竹哨，持了棍子便衝了上來。
    竹哨是軍中示警之物，即便這些老兵已卸甲，但每個人的竹哨卻不曾摘掉，仍保持軍中習慣。
    幾十個老兵聽得急促的竹哨聲，拎著鋤頭便往村口處跑來，正在工地上瞎轉悠的胖四也連滾帶爬的向小茹跑去。
    薑遠交代胖四與小茹一起負責招工、采買等雜事，他倒好，見小茹把所有事包圓了，索性在鶴留灣東逛逛西逛逛，連招工處都不去了。
    如今村口出事，胖四隻嚇得三魂少了兩魂，若小茹有個好歹，他隻怕會被薑遠踹死，薑鄭氏也定饒不了他。
    “小茹，怎麽了？！”胖四黑著臉奔了過來，急切地問道。
    “有地痞流氓鬧事！”小茹臉色有些發白，但聲音卻是沉著冷靜。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來少爺的地盤鬧事！”
    胖四的臉黑如鍋底，地痞無賴是什麽樣的東西，他是最清楚不過，他也是從那階段過來的，能不清楚麽。
    在招工處騷亂的人至少二三千人之多，中間也不知道夾進來多少打著應聘的名義，來混吃喝的地痞無賴。
    幾十個老兵在文益收與獨臂老李、三喜的指揮下，迅速圍攏上來，鶴留灣的本地村民也拿著家夥圍了上來。
    侯爺在鶴留灣大興土木，管吃管喝發工錢，每人還送一雙新鞋，鶴留灣本村的村民才是最受益的人之一。
    此時見這些不識好歹的外來人，竟敢來侯爺的地盤攪鬧撒野，豈能容。
    “若有亂動者！亂棍打死！”獨臂老李拿著一個巨大的鐵皮喇叭，大喝出聲。
    幾十個老兵，與數百鶴留灣的村民，拿著鋤頭與木棍，居然將聚在招工處的二三千人給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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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著手持鋤頭扁擔虎視眈眈的老兵與村民們，這二三千人竟然被嚇住了，一時之間竟然不敢亂動，也無人敢說話。
    畢竟大多數都是老實巴交的窮苦之人，此時哪敢再出頭惹禍端。
    “哪些不開眼的無賴對你無禮了？”胖四對小茹問道。
    “他、他、還有他！”
    小茹伸出纖細的手指，將幾個帶頭鬧事，並想趁亂占她便宜的家夥指了出來。
    “拿了！”胖四黑著臉冷喝一聲。
    幾個老兵立即衝上前去，將幾個長相賊眉鼠眼的漢子揪了出來。
    “嘿嘿。”胖四陰笑著打量著這幾個穿著明顯要比其他人好上許多的漢子：“你們是來找活幹的？”
    其中一個嘴硬的猥瑣漢子道：“怎的，我們就是來找活幹的！你們一會招人，一會不招人，看我們窮人好欺負嗎？耍我們呢！”
    胖四冷聲道：“當日在豐邑縣，我家侯爺說了，隻招一千人，招滿即止！你等來得晚了，怪得誰去！”
    那漢子大聲道：“那我們不管，你們能招別人，為什麽不招我們！”
    那漢子又扭頭對沒被招上的人群大聲喊道：“鄉親們，我說得對不對！侯爺又怎麽樣，侯爺也要講道理是不是！”
    “對啊！憑什麽不招我們！”
    “我們是來找活幹的，你們不僅耍弄我等窮苦之人，還要打人？！”
    另兩個被老兵捉住的漢子也高聲叫嚷著。
    但沒人附和他們，這些被拒招的人雖然窮苦，人數也遠大於將他們圍住的老兵，但他們不傻。
    明明剛才隻是詢問管家姐姐為何不招的原因，卻不知道為何就引發了騷亂，他們也就隨了大流。
    但若說真敢在此鬧事，卻是萬萬不敢的，侯爺是什麽人物？縣太爺都被侯爺抄家了，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怎敢造次。
    那幾個穿著甚好的漢子，見無人響應他們的話，又正待喊上幾聲，話還沒出口，便被幾個老兵一拳打在肚子上。
    “胖四哥，這些人來路不對，似乎有意挑起騷亂！”小茹柳眉輕皺，她隱隱覺得事情不太對。
    胖四微眯著眼，他自小在梁國公府長大，又跟著薑遠橫行燕安，眼前這幾個人的這點小把戲豈能瞞得過他。
    胖四朝幾個老兵使了個眼色，便要將這三人拖回村裏，準備好好問上一問。
    “不可！”小茹連忙製止，道：“此處這麽多人，若是把這三人押回村中，定然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小茹太清楚胖四的行事風格了，這三人若被拖進村中，胖四定然會將人打個半死，然後逼問是誰指使他們來搞事的。
    這樣做，雖然可以查問出背後指使的人來，但當著數千人的麵把人帶走用私刑，那讓這數千人怎麽想？
    他們定會以為鶴留灣不是善地，若再被有心人推波助瀾一番，那薑遠的名聲會大為受損。
    小茹在一瞬間想通了這些關節，對胖四道：“將這幾人送官就好，不要節外生枝。”
    胖四學著薑遠的樣子摸著下巴：“那豈不是便宜他們了？”
    小茹笑了笑：“便宜不了，胖四哥，你隻管將這些人送官。”
    胖四心中萬般不願，他還想將這幾個家夥吊起來用荊條抽呢。
    但見小茹堅持，隻得依言而行，讓三喜騎了快馬去豐邑縣報官。
    小茹接過獨臂老李手中的喇叭爬上桌子，對著那些沒被招上的人，甜聲道：
    “各位來鶴留灣找活幹的大哥大姐們。我們鶴留灣年前隻招一千人，目前名額已滿了。但大家也不要失望，年後鶴留灣還要招工，需要人蓋房，需要人修水渠。”
    “大家等得正月初十再來，鶴留灣還會再招五百人。”
    “今日給大家造成不便，害得大家白跑一趟，是奴家未妥善安排好之錯，奴家給大家賠個不是。”
    小茹說完，向一眾人行了個萬福禮。
    這氣度這風範，再配上小茹嬌嬌弱弱的笑臉，頓時讓大部分人心中的不滿消掉不少。
    鶴留灣隻招一千人的事，他們也是知道的，隻是心中還是抱著期望來試試罷了，但卻被那幾個地痞無賴挑動了情緒，這才衝撞了招工處。
    這仙女一般的管家姐姐，非但不怪他們，反倒向他們這些窮人行禮道歉了。
    是人都要臉皮，雖都是窮苦之人，但禮義廉恥卻是深入骨子裏的，大多數人不由得有些羞愧的臉紅起來。
    再者，剛才管家姐姐也說了，明年正月初十還要招五百人呢。
    那就等明年正月再來，反正也沒幾天了。
    到時初九晚上就來排隊，隻要比別人來得早來得快，就不信應招不上！
    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想法後，心境就寬了，連忙向小茹作揖回禮。
    “管家姐姐，今日是我等的錯，豈能讓您賠禮！”
    “是啊，是我等自身的原因，不能怪了管家姐姐。”
    一眾人紛紛給小茹賠禮作揖，希望給管家姐姐留個好印象，來年應聘時，能優先把自己招進去。
    “如此，大夥就先回去吧。明年正月初十，奴家還在此處等著大家。”小茹甜甜的一笑，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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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小茹的保證，人群漸漸散去，那幾個被扣住的漢子頓時慌了，掙紮著也想跑。
    胖四一腳踹了過去：“想跑？現在怕了？說，誰讓你們來的！”
    “我們錯了！老爺放過我們吧！”那幾個漢子哭嚎道。
    胖四抬腳又要踹，被小茹攔住了。
    小茹站在這三個漢子身前，臉上已沒了笑容：“你們現在說是誰指使你們來的，還來得及。”
    “管家姐姐，我們就是想來鶴留灣幹個活。今日衝撞了姐姐，還望姐姐放過啊。”
    這幾個漢子覺得小茹好說話，便一個勁的求饒。
    小茹其實心底也軟，她也想就這般算了，但這幾個人明顯是有人在他們背後指使的，若就這麽放了，難保以後不會再來生事。
    小茹心雖軟，但卻不是傻白甜，薑遠將這裏的錢糧與民夫等事宜都交於她，豈能把事辦砸了。
    “你們不說是吧？正好，豐邑縣令與我有一麵之緣。你們在這說出來是一回事，去縣衙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小茹寒著臉說道。
    小茹說的話倒是不徦。
    林謙中年中舉，但卻一直沒有實職，在燕安等著補缺，這一等就是三年。
    原本以為補缺遙遙無望了，卻不料此時大運臨頭。
    薑守業推舉了林謙接任豐邑縣縣令，林謙得此大運，全憑薑守業所賜。
    為此林謙還特意備了大禮去梁國公府致謝，並順理成章的拜了薑守業為老師。
    林謙在薑府行拜師禮的茶，便是小茹幫他端過來的，說有一麵之緣並非口頭上胡說。
    “我說我說，是李隨風讓我們來的…”
    這幾個地痞誰沒進過衙門，以前還好，苟來喜當縣老爺，他們犯了事頂多花點錢就出來了。
    有時甚至不用花錢，因為苟來喜偶爾也用得上他們。
    但如今不同了，豐邑縣換了知縣，他們的門路沒了，且如今又聽說這管家姐姐與那新來的林縣令相熟。
    若是進了縣衙大牢，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李隨風手再長，也絕無可能伸到豐邑縣來。
    “李隨風？”小茹愣了愣，她卻是不知道這李隨風是何人。
    但與公子為敵的，必定是壞人！
    小茹的心思就是這麽簡單。
    此時，豐邑縣令林謙帶著衙役火急火燎的趕到鶴留灣。
    他聽說有人在豐邑侯的封地上鬧事，嚇了個半死，這不是純給他這個剛上任沒幾天的縣令上眼藥麽。
    當下點了衙役，親自帶隊而來。
    “奴家見過縣令老爺。”小茹此時已成鶴留灣的主事，薑遠不在，一切由她主持，接待縣令自然也得她出麵。
    林謙見得這個麵容雖有些青澀，氣度卻是不凡的女子有些麵熟，仔細一想，這不是那日他在拜薑守業為老師時，那個幫忙送茶水的丫鬟麽。
    隻是那日，這個女子穿得是丫鬟服飾，今日卻是穿得儒裙，不細看一番的話，此時隻會認為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原來是小茹姑娘。”林謙連忙拱了拱手，他也不敢怠慢，很明顯在鶴留灣這個地方，薑遠不在，這女子敢出來見自己，那此處定然是這女子在做主。
    “老師家果然底蘊深厚，一個丫鬟就能出來獨擋一麵。”林謙心中無限感慨。
    小茹將事情與林謙詳細說了，林謙時不時的點頭，這給那幾個地痞看得心驚膽顫。
    “管家姐姐饒了我們吧，我們下次不敢了。”
    這幾人倒也是有眼力的，此時知縣親至，求知縣開恩肯定是行不通的。
    這管家姐姐就不一樣了，求她的話，興許不會遭牢獄之災，沒看到那新任知縣也對管家姐姐客氣得不行麽。
    “你們犯了錯，自有官衙審判，我也幫不了你們。”
    小茹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話，轉身回鶴留灣破廟去了。
    年關將至，豐邑縣縣衙新上任的林知縣，卻在此時發出布告，要嚴抓嚴查豐邑縣的民風法紀，但凡發現有違法亂紀者，皆可上縣衙舉報，舉報者有賞。
    一時之間，豐邑縣的那些地痞流氓遭了殃，但誰也不知道這事從何而起，隻道是林縣令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是要燒第一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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