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彈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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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雲縣主前腳出得府門,上官沅芷便從屏風後閃身而出,朝薑遠嗲聲嗲氣的說道:“小妹也想隨侯爺前後求教。”
薑遠聞言愣了好一會,這才反應過來上官沅芷這是吃上幹醋了:“芷兒,你別夾著嗓子說話,我瘮得慌。”
上官沅芷翻翻白眼陰陽怪氣:“喲,為妻這般說話你就覺著瘮得慌,那外來的女子這般說就好聽了是吧?”
薑遠攬過上官沅芷的肩,笑道:“正常禮儀接待,人家怎麽說那是人家的事,你生氣幹嘛。”
上官沅芷哼了一聲:“那趙欣今日此來,一是為了給她兄長求和,二來,說不定就是衝你來的,你還答應她來格物書院念書!
夫君見得人家長得貌美,魂都沒了吧!”
薑遠啞然失笑:“娘子多慮了,我與瑞雲縣主今日也是第一次見,她怎麽會是衝著為夫來的,我又不是銀子誰見誰喜歡。
想當年,咱倆十歲時,那時也是第一次見,也沒見你喜歡我,還把我鼻子打出了血。”
上官沅芷想了想也是這麽個理,嘴上卻說道:“那能一樣麽!那時候你就是個小混蛋,誰會喜歡你!現在你聲名在外,哼!難保不引來野狐狸窺視!”
薑遠在上官沅芷臉上親了親,正色道:“為夫雖然英俊,也沒到那種人見人愛的地步。
以她的身份與相貌,天下男子任她選,若是衝我而來,你看她是當妾的主麽?
此女不簡單,她要來格物書院定然有她的目的,隻是為夫還不清楚她的目的是什麽。
但就目前來說,她能來格物學院念書,這對格物書院有利。”
上官沅芷見薑遠說得鄭重,醋意頓時消散,皺著柳眉道:“夫君既然懷疑她帶有目的而來,為何還允許她進書院?”
薑遠歎了口氣:“她要來書院,我拒絕也是無用的,你別忘了,書院的院長是誰。
再者,她有沒有什麽目的,隻是我的一種直覺,還沒發生的事誰又知道呢。
咱們格物書院要想同步招收女弟子,實則極難,其中原因你也知道,趙欣此來正好可以起個帶頭作用,所以也與格物書院有利。
這世間並不是非黑即白,任何事都有兩麵性,且看吧。”
上官沅芷也是極聰慧的女子,聽薑遠這般一說,便明白薑遠的意思。
上官沅芷看向府門方向,輕聲道:“其實這瑞雲縣主,為妻小時候隨爹爹進宮赴宴時見過她一次。
當年太上皇誇她聰慧多智,也就是在那天,太上皇封她為縣主的。”
薑遠摸著下巴道:“原來如此。”
上官沅芷又道:“為妻記得,那日端賢親王喝多了,直言趙欣若為男兒,親王府將來定由她持掌,隻是為女兒身可惜了。”
薑遠牽著上官沅芷的手出了中堂,往後宅緩步而行:“這麽說來,今日她來為趙有良求和,我估計也是她出的主意。”
上官沅芷點頭道:“為妻也是這般懷疑。
夫君,此女多智,您萬勿不要與她靠得太近。”
薑遠笑道:“為夫自有分寸,其實她剛才說,想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廣時,我就猜測此女也定不是甘於被束縛之人,隻不過她的女兒身極好的掩藏了其大誌,嗯,也可以說成是野心。”
二人正說著,胖四領著三個年約五十許,穿著麻布衣衫的老頭子進得府來:“少爺,您要找的織布坊匠人到了。”
那三個老頭連忙僂著背上前行禮:“小的見過侯爺、鄉主。”
上官沅芷側頭疑惑的看向薑遠:“夫君,您找織布匠人做甚?”
薑遠笑道:“找他們過來打棉被,也紡一紡線。”
上官沅芷恍然,庫房裏放著幾十斤的棉花,一直聽薑遠說此物有大用,說不定會改變大周紡紗織布的格局。
但棉花摘回來這麽久了,一直扔在庫房中,也沒人當一回事,難得薑遠還記著這事。
薑遠朝那三個老頭虛抬了一下手:“不必多禮,本侯找你們來,是需要你們幫忙,若是幹得好,自有重賞。”
三個老頭連忙又躬身:“但憑侯爺吩咐。”
薑遠也不多囉嗦,將三個匠人帶到放有一台織機的房間中,又命胖四將棉花從庫房中扛了出來。
薑遠拿起一把棉花遞給三個老頭:“你們分出一人,將這東西紡成紗,另兩人與本侯一起商討一下,如何將這玩意做成被子。”
那三個老頭滿眼疑惑,薑遠遞過來的這團白色絮狀物,看起來與蘆花差不多。
但入手卻覺細膩柔密有韌性,既不像蘆花那般粗糙輕軟,卻又比羊毛鬆馳,此物還是第一次見。
其中一個發須全白的老頭細細揉了揉棉花:“侯爺,此為何物?此物摸起來比蘆花細膩軟和,但又不及羊毛那般觸之有溫熱之感。
老朽紡紗織布數十年,從未見過此物。”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老頭此前雖從未見過棉花,但一上手就能感覺出不同,準確說出與蘆花、羊毛間的差異。
薑遠道:“此物名為棉花,你有沒有把握將此物紡成紗?”
白發老頭聞言並未馬上說能,也沒說不能,而是拿著那團棉絮揉了揉,又反複拉扯一番,而後才道:
“這棉花韌性極佳,單從這一點上,就好過蘆花,也勝過羊毛,能紡紗與否還需試過才知,但想來問題不大。”
薑遠自是知道這棉花能紡紗的,但他也不會直斷的說可以,充分給予這老匠人自主判斷的權力,這是對技術人員的尊重。
薑遠一指那台單紗錠的傳統紡機:“老先生可用紡機一試。”
白胡子老頭連忙躬身:“侯爺萬勿稱小的先生,小老兒姓唐,您叫我老唐頭就可。”
另兩個老頭也連忙自報了名姓,一個姓朱,一個姓孫。
薑遠笑道:“達者為先,於紡紗織布而言,本侯一竅不通,你們是行家,稱你們一聲先生也無不可。”
薑遠和藹的態度,讓三個老頭的拘謹之態鬆弛不少,言談也自然了許多。
老唐頭調了調織機後,開始試著用棉花紡線,立即就發現用棉花紡紗要比羊毛更容易。
薑遠領著老朱頭與老孫頭,將十幾斤棉花攤在麻布之上,又將兩根弓弦相接,用竹子彎了個大弓,又尋了個大木錘來,開始彈棉花。
關於彈棉花這個活計,薑遠搜腸刮肚也隻有一點零星的記憶,隻得與兩個老匠人邊彈邊改進。
一時間屋內棉絮四散飛揚,薑遠的腦袋與眉毛頓時沾滿了白色的棉絮,就似一個少年老頭一般。
在一旁看熱鬧的上官沅芷見狀,連忙退了出來。
今早剛剛弄好的妝容與盤好的發髻,可別給弄成了白發女。
似亂彈琴的咚咚聲從房間內傳出,惹得剛起床的小茹與黎秋梧聞聲而來,直以為誰沒事在學古箏,難聽得像鋸木頭。
二女見得上官沅芷站在門外,臉上還強忍著笑意,也伸了頭去看,見得屋內的幾人像白毛大猿猴,拿著把長弓跳來跳去的彈棉花,也不禁笑出聲來。
薑遠帶著三個工匠從早上忙至天黑,琢磨來琢磨去,總算彈出了合適的棉絮,再用紡出來的棉線按井字形分成縫製棉絮,大周第一張棉被便誕生了。
別看薑遠彈得起勁,實則這床棉被全靠那三個老匠人,隻憑薑遠簡略的描述,不斷試製後才弄了出來。
若是讓薑遠自己弄,估計一個月都摸不著頭緒。
“侯爺,這棉花製成的被子,可比蘆花要強上千百倍啊。”
老唐頭用那雙長滿老繭的手,輕撫著新製成的棉被,激動不已。
大周的一般人家,過冬都是往被套裏填的蘆花柳絮,看似蓬鬆實則保暖性極差。
富人之家倒是用的羊毛、兔毛等物製被子,但價格極其昂貴,沒有普遍性。
但這棉花不同,因為薑遠告訴他們,這是從地裏種出來的,與種莊稼差不多,這意義就大不同了。
隻要地裏能種出來,而豐邑侯又肯將這棉花種子拿出來,這棉花遲早會走進千家萬戶。
這三個老頭織了一輩子的布,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薑遠也撫著被子笑了:“爾等將這彈棉花製棉被的工序記好,太遠不敢說,但燕安附近,過不得幾年應該都會有這東西。”
三個匠人一怔,驚聲道:“侯爺,這可是傳家之物,您是要…?”
薑遠笑道:“什麽傳家之物,富人蓋的大多是狐裘、羊裘,他們也不一定看得上這棉被,這東西當然得讓百姓們用。”
三個老匠人聞言,齊齊朝薑遠行大禮:“侯爺大義,小老兒等替天下窮苦百姓謝過侯爺。”
也不怪老唐頭等人激動,薑遠願意將棉花種子拿出來給百姓種,實是菩薩轉世,在嚴寒之冬,這棉花可救百姓無數。
別看老唐頭等人以織布紡紗為生,與羊毛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但家中的被子也是填的蘆花、柳絮等物,根本用不起羊毛被。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這便是老唐頭這等底層之人的真實寫照了。
棉花還有許多,棉被也隻製出來一床,薑遠讓老唐頭等人先行回去,明日接著過來侍弄。
薑遠不僅要製棉被,還要紡些棉紗出來,然後送去沈有三的布坊,讓其織成布做成棉料衣衫。
當然,棉花攏共就那麽點,想給家中的每個人都弄一件棉料衣衫還不現實。
先給兒子小致知弄兩套貼身小衣卻是沒問題的,到得來年種出更多的棉花,那時家中之人就人人都有了。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侯府中四處都已點亮了燭火,薑遠忙碌了一天也覺疲累不已。
明天又是趙祈佑的登基大典,薑遠一家子都要早早的趕往燕安,今日定然要早點休息才行。
薑遠抱著棉被踏著積雪往後宅而行,雙手摻在柔軟軟的被子裏,薑遠隻覺這雪天也變得暖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