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高原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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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遠聞言一愣:“一些可疑之人?進府細說。”
    杜青隨薑遠進得侯府,邊走邊道:
    “今日上午村中來了三個穿著儒衫,戴著襆頭的男子在村裏轉悠。
    起初兄弟們也隻以為這些人,是來咱鶴留灣遊玩的文人,也沒多在意。
    後來有老兵家眷來報,這些人有意無意的在打聽咱鶴留灣的事。”
    薑遠眉頭微皺:“他們都打聽了些什麽?”
    杜青雙手抱著胳膊:“很多,試探咱們鶴留灣護衛巡邏的情況,以及侯府的防衛,還問了小麥與土豆的收成,對了,還問村民們是不是懂得製煙花。
    當然,他們不可能直白的問,拐彎抹角的,他們不知道的是,咱們新村裏住的都是老兵,警覺性非一般村民可比。
    這三人還去了磚廠與水泥窯,而後折返又到了格物書院。
    不過,磚廠、水泥窯與格物書院都沒讓他們進去。”
    薑遠摸著下巴沉思著,這些可疑之人從防衛到耕種,再到作坊與書院,這麽全方位的打探,這又是哪路人馬?
    薑遠問道:“這些人什麽時候離去的?”
    杜青答道:“陛下進鶴留灣後,禁軍將除市場外的所有路口封住了,這些人在外圍觀看了一陣後,往燕安方向去了。”
    薑遠心念一動:“往燕安?有點意思!這三人有沒有什麽奇怪之處,我是說行為舉止什麽的,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杜青想了想:“這倒沒什麽奇怪的,不過,聽老兵們的家眷說,這三人說話有點怪,像是咬著舌頭說話,有些生硬,走路的姿勢也有點怪。”
    薑遠立即將兩條腿的膝蓋往外拱了拱,走了幾步:“是不是這樣?”
    杜青俊目一亮:“對,就是這個樣子,不過沒你這麽誇張。”
    薑遠收了神通,冷笑道:“我大抵知道是哪路人馬了。”
    杜青問道:“是哪路人馬?”
    薑遠呼出一口白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人應該是倭人。”
    杜青疑惑不已:“倭人?他們怎麽會來此打探?還扮成大周的文人模樣。”
    薑遠淡聲道:“陛下登基那天,我不僅放了煙花,還放了個大炮仗,這些人應該是衝著火藥來的。
    不,應該不僅止於火藥!咱們鶴留灣有各種他國未見的工坊,所造都是稀奇之物。
    倭國使節曾遞上國書,要求學習我大周百工技藝,被拒絕了。
    想來,明的不行,他們要來暗的了。”
    杜青麵色一寒:“原來如此!可惜當時我沒能擒下他們!”
    薑遠笑道:“沒有貿然擒拿他們是對的,也沒誰規定他們不能穿我大周衣衫,咱鶴留灣也沒規定不讓外人進,不讓人打聽,他們也未有明顯不良舉動,先擒了他們反而落人口舌。”
    話雖這麽說,杜青還是有些鬱悶,倭國海盜在大周沿海燒殺搶掠,他也聽說過的。
    對於一個嫉惡如仇的大俠來說,早就想去沿海殺個痛快了,隻是如今有妻有子,父母高堂在坐,已由不得他按著自己的性子來了。
    如今倭人尋到鶴留灣來刺探消息,已是登鼻子上臉了,若是早知道這些人是倭國的探子,杜青才不管什麽落人口舌,擒拿住後拖進壯元山,一劍一個宰了就是。
    薑遠拍拍杜青的肩:“此事無需擔心,我會加強防備。”
    杜青有些擔心:“我以前結交過一個江東海州的綠林好漢,他說曾經救過一個被人追殺的倭國浪人。
    據他說,追殺那個倭國浪人的那群人,是什麽忍者,武技偏旁門左道,精通刺探暗殺防不勝防。
    今日來的這幾人,若也是忍者的話,當要小心。”
    “嗯,這倒是提醒了我。”
    薑遠鄭重點了點頭,朝杜青笑道:“其實忍者也沒那麽邪乎。
    先不說這個,咱們兄弟倆有些日子沒一起喝酒了,今日正好痛飲幾杯。”
    薑遠說著就拉著杜青往吃飯的屋子走,杜青左右看看,小聲道:“喝酒的事稍好再說,高原來信了。”
    薑遠一怔:“高原來信了?道爺寫來的?怎麽寄你那去了?”
    杜青從懷裏掏出兩封信來遞給薑遠:“不寄給我,難道直接寄給你麽?”
    薑遠接過信一看,這兩封信,一封是寄給黎秋梧的,封麵上的字龍飛鳳舞,顯然是老道的筆跡。
    另一封信封上隻有四個字:“薑郎親啟”。
    字跡清秀中帶著點生硬之態,不用多想便知道是誰寄來的了。
    薑遠看著手中的信,眼前閃過祖利娜婭的容貌來,一時間有些恍惚起來。
    薑遠歎了口氣:“這信到你手裏多久了?”
    杜青笑道:“沈有三家來往燕安與黨西的商隊回來了,他們路過咱鶴留灣時送來的,一個時辰之前的事。”
    薑遠點點頭,將信揣進懷裏:“走,去喝酒。”
    杜青卻道:“你還是先看信吧,看完了再來找我,我去看看利哥兒這幾天劍術練得如何了。
    聽說他這幾天去修官道了,白天他沒時間練劍,我便晚上過來教他。”
    薑遠看了看杜青,感謝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明白杜青是在防範著今日那三個身份不明之人,借教利哥兒之名來此護薑遠一家的安全。
    薑遠也不矯情,咧嘴一笑:“行,我晚點去找你。”
    杜青擺擺手,轉身往利哥兒房間的方向去了。
    薑遠回到書房燃了燭火,用小刀將信封上的火漆挑開,從裏麵抽出幾頁信箋展了開來:
    “薑郎,見字如麵。
    與薑郎一別已半載有餘,頗為掛念,不知薑郎有沒有想娜婭,娜婭卻是思念…”
    薑遠逐字逐句的看著,行間字裏除了對薑遠的相思,祖利娜婭還分享了她們部落裏許多的趣事。
    比如部落裏誰與誰好上了成親了,誰生孩子了,哪個勇士比武輸了,等等。
    “薑郎,漠風關的邊軍對我族友善了許多,我族也可以入關做點小買賣了…姑父說,這是你安排的…娜婭替族人謝過…”
    “娜婭要告訴你一個開心的消息,你快要當父親了,我希望他是一個男孩,像你一樣成為雄鷹般的男子,若是女孩兒,我也是歡喜的……
    凜冬將至,娜婭要帶著族人遷徙到布連山脈,那裏可以讓牛羊過冬…”
    薑遠放下信,從書架上取出一幅輿圖來,在圖上一番查找,卻是發現布連山已靠近大周嘉寧關,這裏的守將與薑遠沒有半點交情,甚至都不認識。
    布連山脈極高,能有效阻擋北麵寒流,山脈南麵的水草豐美,每到冬季,不僅土渾浴的族人會遷徙到此處,黨西以及其他族的牧民也會趕著牛羊過去。
    地方就那麽一點大,水草就那麽多,這麽多部族聚集而來,自然就少不了爭鬥。
    再加上大周的邊軍也有反向打草穀的習慣,祖利娜婭此時卻有了身孕,薑遠的心瞬間就提了出來。
    “薑郎勿需太多掛念,娜婭與腹中孩兒一切安好…雀蘭山神會保佑的。
    愛你的娜婭,止筆。”
    薑遠算算日子,如果沒算錯的話,祖利娜婭此時應該已有身孕六個月了。
    高原的氣候惡劣,又要長途遷徙,又要防備其他部族,還有馬匪作亂,祖利娜婭麵對的狀況可謂艱難至極。
    但祖利娜婭隻說思念,隻說開心的事,卻絲毫不言其難,這反倒讓薑遠更擔憂。
    薑遠站起身來在房間裏不停的踱步,因擔憂而漸煩躁起來。
    身邊這些女子中,他最不放心的就是祖利娜婭,但祖利娜婭又是一族之長,不願扔下族人來燕安。
    而薑遠又脫不開身去高原尋她,此時就變得兩難了。
    薑遠重重的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坐回桌前拿起紙筆給祖利娜婭寫了一封回信。
    想了想後,又給沈有三寫了一封信,將胖四叫了進來:“將這兩封信,立即送給沈有三!”
    胖四接了信,又看了看天色:“少爺,現在就送麽?”
    薑遠俊目一瞪:“自然是現在送,趕緊去辦!”
    胖四見得薑遠有些火氣,縮了縮脖子連聲應了,拿著信就往書房外跑。
    薑遠輕歎了一口氣,如今也沒什麽好辦法,畢竟山高路遠。
    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沈有三將賣鏡子的分紅拿出二萬兩銀子來,盡可能多的收糧食,然後再從沈有三的庫存中買出一萬兩銀子的布來。
    讓沈有三的商隊過完年後,拉著這些東西從以行商的名義從嘉寧關出去,直抵布連山,送到祖利娜婭的手上。
    隻要解決了吃和保暖的問題,祖利娜婭的壓力或許可以減輕許多。
    薑遠其實想以出售農具的名頭,給祖利娜婭送去一批生鐵,最終想了想還是沒敢。
    大周的鹽鐵管控得極嚴,鹽鐵的出售都由朝廷把持,每年出售的數量是有限的,行商的商隊根本不敢碰,但凡被查出來,腦袋得掉一堆。
    薑遠也不能讓沈有三幹這等險事,否則豈不陷兄弟於不義?
    鹽鐵是沒辦法,但還有一樣東西卻是可以的,那便是玻璃。
    如今沈有三藏著掖著慢慢搗騰玻璃,燕安城中被坑的富人不少,但卻還未有玻璃出過關。
    薑遠決定讓玻璃作坊日夜燒製一些玻璃藝術件,讓沈有三一並拉過去給祖利娜婭。
    不管祖利娜婭是拿來換錢買兵器、換牛羊也好;還是在打不過其他部族時,當寶物拿出去換平安也好,都隨她。
    反正是些不值錢的玻璃片子,先讓祖利娜婭緩過一口氣來再說,隻要人在,其他的都是死物。
    心中有了計較,薑遠也稍鬆了一口氣,這才覺得腹中餓急,喚了個丫鬟過來,讓她將老道寫的那封信給黎秋梧送去。
    薑遠自個進了灶房,從鍋裏撈出兩個大肘子,又提了一壇酒,去利哥兒的房間尋杜青。
    剛進得利哥兒與徐文棟房間所在的小院,就見得利哥拿了把鐵劍在院子裏踩梅花樁,徐文棟則苦著臉在樁下蹲馬步。
    杜青拿著根長棍,對著利哥兒就是一頓戳,嚇得立哥上竄下跳,如若踏錯一步就得摔下來。
    杜青見得薑遠進來,將棍一收,朝利哥兒喝道:“給我好好練著,今晚不將梅花劍陣練熟,你別想下來!”
    薑遠一舉酒壇,笑道:“杜兄,無需管他,咱們喝酒。”
    杜青將棍子一扔,爽朗的笑道:“在院子裏喝酒沒意思,咱們上房頂喝去,免得影響這倆小東西練功。”
    杜青說完,不待薑遠回應,抓著薑遠的胳膊,在石桌上一點,倆人穩穩當當的落在屋頂之上。
    “杜兄,為何你總喜歡上屋頂喝酒?”
    薑遠自從認識杜青後,發現他很喜歡坐屋頂上,特別是有月亮的夜裏。
    今夜卻是沒有月亮,但坐在房頂上往遠處看去,隻見鶴留灣新村點點燈光,卻也別有一番韻味。
    杜青笑了笑答道:“愛好而已。”
    薑遠塞給杜青一個大肘子,又倒了兩碗酒:“來,走一個。”
    杜青大飲了一口,問道:“祖利娜婭還好吧?”
    薑遠飲了一口酒,歎道:“她信上隻說好的,但她們是亡國之人,高原那環境你也知曉,能好到哪去。”
    杜青點點頭,頗有感觸:“她一個女子,帶著那麽多族人,確實有些難為他了。”
    薑遠沉默了下來,良久才道:“她有身孕了。”
    杜青一怔,隨即笑道:“那恭喜你了。”
    薑遠卻是沒有太多喜色,臉上盡是擔憂:“她一個女人懷著孩子在高原上漂來漂去,我在燕安什麽也幫不了,愁人哪。”
    杜青拍了拍薑遠的肩:“你也別太擔心,祖利娜婭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柔弱,道爺又在她身邊,且放寬心。
    你現在擔憂也無濟於事,來喝酒。”
    在屋下蹲馬步的利哥兒將耳朵豎了起來,他隱約聽見“祖利娜婭…”“有身孕了”等字眼。
    聽薑遠的口氣,似乎與那什麽祖利娜婭有一腿。
    利哥兒眼珠一轉,薑遠與清寧的把柄在他手上,現在又多了一個。
    “嘿嘿嘿…又有保密費收了。”利哥兒咧著個嘴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