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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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福剛要轉身進後宅,就見得李掌櫃正送一個背著藥箱的老郎中出來,臉上的恨意立即收斂,躬了腰拱手:
“掌櫃的,衙門來人了。”
李掌櫃心中一緊,臉上卻無太多的表情,到得店堂一看,果然見得四個衙役站在櫃台前。
李掌櫃先將老郎中送出店門,這才朝丁哥等人拱手,老臉上盡是笑意:
“喲,丁班頭,您幾位怎的來了?快,請坐,金福,上茶。”
丁班頭回頭看了一眼出得門去的老郎中,對李掌櫃拱了手也笑道:
“李掌櫃勿需客氣,本班頭來此有些事要詢問。”
李掌櫃哈哈笑道:“丁班頭有何事要詢問老夫,盡管問便是。”
丁班頭嗬嗬一笑:“也不是什麽大事,就在一個時辰前,咱們這鹽店前麵有三個牙行的夥計,被人當街打殺。
據旁觀者指證,那行凶之人,進了咱們這鹽店,可有此事?”
李掌櫃不動聲色,臉上的笑意半點不減:“丁班頭何出此言,咱們這鹽店一向循規守法,怎會讓行凶之人進得鹽店。”
丁班頭見得李掌櫃不認,臉色一沉:“李掌櫃,那行凶之人進你這鹽店,可是有很多人看見了,您最好不要讓我們為難。”
李掌櫃臉色陰了下來:“丁班頭,你這話什麽意思?誰看見了?你叫他來當麵與老夫對質!”
李掌櫃這麽說話,就讓丁班頭的麵子扯不住,他本也不想來這裏要人,這大災之年,死幾個人再正常不過。
但那被打死的三個潑皮,卻是牙行的夥計,那牙行又是瀧河縣令的小舅子開的,丁班頭不來也得來。
丁班頭強忍著心頭的不快,再次拱手:“李掌櫃您莫為難我等,您也知道牙行是誰人開的,牙行死了人這事可不小。”
李掌櫃撫著胡須道:“老夫自然知曉牙行是誰開的,但牙行死了人,你們來我鹽店要人,就有些離譜了!
我這沒有你們要的人,丁班頭請回!”
丁班頭惱怒起來,他沒想到一向和氣的李掌櫃,現在竟這般強硬,搬出縣令都不好使了麽。
“李掌櫃,本班頭職責所在,今日既然來了,定要搜上一搜,萬一那行凶者藏在鹽店中,對您也是極大的危害!”
李掌櫃冷笑道:“不勞丁班頭擔憂,咱這鹽店乃重要之地,官府也無權搜查。”
丁班頭哼道:“李掌櫃,你未免太狂了!”
小廝王金福在一旁低著腦袋,他很怕丁班頭將他指證李掌櫃藏了人之事說出來,卻又希望衙門將李掌櫃鎖走。
兩番糾結之下,猶豫著要不要站出來與李掌櫃對質,但想了想決定先旁觀再說。
李掌櫃冷笑道:“老夫沒什麽可狂的,但老夫勸你,別看我這鹽店不大,卻也不是你們能動的,唐大人親來也未必好使。”
李掌櫃說這話倒不是嚇唬丁班頭,而是實話,鹽業總司的直營店,明麵上是私人商賈,暗地裏的大老板卻是趙祈佑。
當年鹽業總司是怎麽開起來的,是誰開起來的,李掌櫃是親眼見證過的。
如今鹽業總司的創始人之一薑遠,突然出現在瀧河縣,不先找官府,卻先找上了鹽業總司分號。
李掌櫃很懷疑薑遠除了侯爺這個身份,還有欽差的使命在身上,應該就是為淮州府洪災之事而來。
薑遠受了這麽重的傷,且又無隨從,李掌櫃很自然的就腦補出一些陰謀來。
此時又見得薑遠前腳進店,衙差後腳便到,這就更令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瀧河縣令這個狗官定是要謀害薑遠。
李掌櫃也不管心中猜得對不對,先護住薑遠總是沒錯的。
若是真如他想的一樣,隻要保護好薑遠,說不得今年年底,自己就會被調回鹽業總司總部,升個大掌櫃也不是沒可能。
畢竟不管是保護侯爺,還是保護欽差都是天大的功勞。
再者,這瀧河縣誰愛待誰待,李掌櫃卻是不願待這小地方,這等機會怎能不抓住。
丁班頭見得李掌櫃強硬到底,臉上的怒意極甚,卻也不敢硬闖鹽店後宅。
畢竟不是每個商賈都敢指著衙差的鼻子,說出縣令老爺親來都不好使的話來。
丁班頭不是第一天吃衙門飯,臉上的怒意一收,眼珠一轉暗道:
死的是縣令大人小舅子牙行的夥計,包庇行凶者的是鹽行。
這事還是先回去稟了縣令老爺,讓縣令定奪後再來分說,自己這麽個小班頭,惹不起鹽行,他不信縣令老爺惹不起。
“既然李掌櫃說沒有,那就沒有,本班頭來此詢問也是例行公事,您勿見怪,我等告辭。”
“好說好說,丁班頭慢走,金福送客。”
李掌櫃拱了拱手,打了個哈哈,一甩袍袖回後宅去了。
王金福見得李掌櫃走了,這才上前道:“丁哥,後邊的確藏了人,我可沒騙你。”
丁班頭手勾住王金福的脖子,低聲道:“我自是信兄弟的,待兄弟回去稟明縣令大人再來分說。
你且先盯好了,那行凶之人若想跑,你立即來衙門找我!
你也知道,死的是牙行的人,若是縣令大人下令抓人,你的好處也不少。”
王金福聽得有好處,忙不迭點頭:“丁哥放心,兄弟我給你盯緊了!對了,丁哥也可找剛才那郎中問一問,這不就證據確鑿了麽。”
丁班頭讚許的摸摸王金福的腦袋:“還是兄弟聰明。”
李掌櫃哪知道店裏出了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回後宅將李五張二叫了過來: “去,將咱們的夥計都給我召集到後宅。”
李五問道:“掌櫃,您是要召哪些夥計,搬貨的趕車的都要叫來麽?”
李掌櫃想了想:“將咱們從燕安來的夥計叫來就行,守好鹽店,保護侯…保護我家公子!”
張二小聲問道:“有人要害侯爺?”
“先這麽安排著,看看情形再說。”
李掌櫃不置可否的說了這麽一句,輕輕推了門進了薑遠的房間,見得他正在熟睡中,搖了搖頭又退了出去。
躲在門廊下的王金福,聽得張二說了聲‘侯爺’,心下也驚疑不定,難道李掌櫃扶回來的真是個王侯?
如若真是個侯爺,那自己豈不是惹了麻煩?
此時王金福又後悔起來。
暗罵自己先前氣昏了頭了,冒冒失失的就出來給丁班頭說那些。
但現在已是騎虎難下,王金福變得疑神疑鬼起來,心下卻打定主意,探聽一下屋中那男子的身份再說。
偷懶耍滑的王金福又變得勤快起來,拿了個掃把在後宅中掃地,眼睛卻不停的往薑遠房間瞄。
薑遠這一睡,便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的中午時分了。
薑遠微微睜開雙眼,隻覺渾身酸痛,但也前所未有的舒坦,似乎從來沒有睡過這麽好的覺。
薑遠輕抬了一下右腿,隻覺右腿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感減輕了許多,雖然依舊腫得很大,但至少沒有再流膿。
薑遠雙手撐著床板剛要起身,一雙瘦弱的手便將他扶住,抬頭一看,卻是雲娘,邊上還站著拿著饅頭的蘭兒。
母女倆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粗布衣衫,臉上與頭發上的泥漬也已洗幹淨,卻更顯得麵容憔悴消瘦。
“多謝。”
薑遠笑了笑,在雲娘的幫助下,上半身靠在了床頭之上。
“猴官叔,給你吃。”
蘭兒舉著饅頭遞到薑遠的麵前,小小的年紀,眼睛裏卻是布滿擔憂之色。
薑遠笑著擺擺手:“叔叔不餓,蘭兒自己吃。”
蘭兒咽了咽口水,仍將饅頭遞給薑遠:“蘭兒與娘親吃過了,這是蘭兒偷偷藏的。”
雲娘倒了一碗水,拿過蘭兒手中的饅頭伸向薑遠,比劃著讓他吃。
薑遠也便接了,將饅頭撕成兩半後遞回一半給蘭兒。
誰料蘭兒又將那一半藏進懷裏:“這些給爹爹吃。”
雲娘的手一顫,大顆的淚滑了下來,周小魚被衙役抓去修河堤,也不知是生是死。
薑遠見狀,安慰道:“雲娘勿哭,周兄福大命大,定然能扛住,我會想辦法救他的。”
雲娘見得這麽說,膝一屈便跪了下來,朝薑遠磕頭。
她雖大字不識,也不會說話,人卻是聰明的。
薑遠能帶著她們母女逃進城來,又被鹽行如此禮遇,怎會不知薑遠身份不一般。
如今要救丈夫,或許隻有薑遠能幫忙。
“雲娘,快快起來!”
薑遠見雲娘磕頭,想要下床去扶,卻是動彈不了,忙道:“你勿擔心,周兄與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當幫你。”
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李掌櫃的聲音:“薑公子,可是醒了?”
薑遠聽得聲音,連忙讓雲娘起身,應道:“醒了。”
房門被推開,李掌櫃帶著李五王二進得房間,搬了桌子就在薑遠的床前擺起了酒菜。
薑遠一愣:“老李,這是搞哪樣?”
李掌櫃拱拱手,笑道:“侯爺,昨日隻是讓您吃了些饅頭與粥養胃,今日應是可以進葷食了,小的特備了些小菜。
隻是如今遭了洪災,也沒什麽吃的,侯爺勿要怪罪。”
薑遠笑道:“有的吃已是不錯,本侯怎會嫌棄,李掌櫃有心了。”
薑遠拿起兩個雞腿,分別給了雲娘與蘭兒:“吃些肉。”
蘭兒歡喜的接過,伸了小舌頭舔了舔,張了小口就想咬,雲娘卻是拉住了蘭兒。
蘭兒有些不舍的將雞腿遞回給薑遠:“猴官叔先吃。”
薑遠摸了摸蘭兒的腦袋:“叔叔是大人了,大人怎能吃雞腿,都是給你與你娘親吃的,聽話,快吃。”
蘭兒有些猶疑的看向雲娘,她一年到頭都沒怎麽吃過肉,更別說雞腿。
以至六歲的小姑娘,像三歲的孩子。
李掌櫃見狀,嗬嗬笑道:“雞腿還有一些,盡管吃。”
雲娘這才對蘭兒點了點頭,蘭兒得了允許,抓著雞腿便啃。
薑遠見得李掌櫃站著不走,便招呼道:“老李,一同吃吧。”
李掌櫃拱了拱手,拉了張椅子坐下,又讓李五與張二先出去,似乎有話想說。
薑遠問道:“老李,有什麽話想說麽?”
李掌櫃看了看正小口吃雞腿的雲娘,欲言又止。
薑遠笑道:“老李有話就說,這對母女與我有救命之恩。”
李掌櫃輕咳一聲:“侯爺,小的本不該問的,但昨日裏有衙役上門,說您打殺了三個牙行的夥計…”
李掌櫃便將昨日丁班頭上門一事,細細說了。
薑遠也不否認:“是本侯殺的,那三個潑皮想搶雲娘與蘭兒,朝本侯先動的手。”
李掌櫃點點頭:“不過是三個潑皮,死了也便死了,襲殺王侯本就是滅九族的大罪。
小的是想問,侯爺此來是專為淮州府水災而來麽?”
薑遠稍稍一愣,不動聲色的問道:“老李,為何有此一問?”
李掌櫃歎息一聲:“沄瀧河堤被洪水衝垮幾十裏,整個淮州府一片汪洋,不知死了多少人。
府尹江竹鬆卻在河堤垮了後,不讓災民逃荒,將淮州府地麵封鎖,又不賑災,導致受難的百姓更多。
聽說江竹鬆手底下的少尹莊福山,請求江竹鬆上奏朝廷救災,卻不料第二天莊福山就掉河裏淹死了,唉。”
薑遠皺了眉頭:“這麽巧的麽?早不淹死晚不淹死,建議請朝庭救災的第二天就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