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城如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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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遠與廖發才肚中餓得咕咕響,硬挺著熬到了天黑,但此時還不宜去大戶人家偷雞摸狗,得等到後半夜才行。
城中的鄉軍與衙差的搜捕一直沒停過,挨家挨戶的搜了一遍後沒發現人,終於開始排查城中的災民。
但凡年輕的災民都被拎起來查驗一遍,這麽一來許多青壯災民便遭了殃。
沄瀧河邊需要大量築河堤的民夫,這些青壯災民正好拉過去,敢有反抗或不從的,當即就會挨一頓毒打。
薑遠與廖發才雖也做乞丐裝扮,但身形體格都不差。
特別是牛高馬大的廖發才,在一群麵黃肌瘦的災民群中,更顯得鶴立雞群。
衙差與鄉軍按街道順序一一排查過來,兩人遲早藏不住,便打算趁了黑換個地方,待得後半夜搞些吃的就出城去。
就在此時,遠處緊閉的城門處突然傳來一陣悶響之聲,這是開城門的聲音。
“城門開了!”廖發才低語一聲,喜道:“這時候開城門,是不是你的援兵到了?”
薑遠為讓廖發才死心塌地的保護自己,忽悠他說,已讓人去請援兵了,隻要護住自己十日便可。
廖發才還真信了,覺得薑遠畢竟是侯爺又是欽差,怎會沒點後手。
“應該不是!沒有那麽快。”
薑遠緊皺著眉搖搖頭,他很清楚,就算鹽店的人順利到了朱武關,郎顯也沒這麽快發兵。
廖發才聽得薑遠這般說,臉上的喜意頓時沒了:“艸,白高興一場!咱們快走,衙差馬上就要搜到咱們這了。”
薑遠靠著牆站起身來,卻是不動彈,伸長了脖子往城門處張望。
他很想知道,這時候怎麽會開城門,是誰要進來,還是誰要出去?
正思索著,卻見得城門處火把閃動,兩輛馬車在一隊兵差衙役的護送下進得城來。
那些正在災民之中搜捕青壯的衙役與鄉軍,見得這隊人馬,紛紛立於兩旁,向那兩輛馬車行禮。
縣令的小舅子田昌,也領著人突然出現在城門口,迎接這隊人馬。
“艸!快出城!”薑遠俊目微眯,突然急聲對廖發才說道。
廖發才一愣:“不是要搞些吃的再走麽?現在天都黑了,再有幾個時辰就能行事了!”
薑遠盯著遠處那兩輛馬車,咬牙道:
“來不及了,瀧河縣令唐明誌,與淮州府尹江竹鬆來了!他娘的,來得真快!”
廖發才聞言,瞪了銅鈴般的大眼仔細看去,果然在閃動的火把光的照映下,看清了兩輛馬車上插的旌旗,與衙差們扛的木牌子。
“還真是!”
廖發才臉色一變,背了薑遠就要往一旁的岔巷裏跑,但此時好像有點晚了。
那兩輛馬車上各下來一個穿著官袍的人,不知道他們與田昌說了些什麽。
隨後就見得田昌彎著腰像條哈巴狗一般,一手在額頭擦著汗,一邊對身邊的兵丁、衙差大聲喝斥著。
一大群兵丁與衙差頓時動了起來,有奔向城頭的,也有再次排查災民與往民宅中搜查的。
“娘的,他們加重了城頭防守!咱們怕是不好出去了!”
廖發才轉頭看了一眼,背著薑遠在小巷子裏急奔,往另一道城門奔去。
薑遠抓著廖發才的耳朵,急聲道:“去別的城門也無用,咱們快不過他們!我知道一處可出城的暗渠!”
“怎不早說!在哪!”
廖發才刹停腳步,轉了個彎順著薑遠的指點,往北麵城牆跑去。
薑遠帶著雲娘母女,便是從北城牆下的暗渠爬進來的。
“尼瑪!”
到得北城牆暗渠所在的地方時,薑遠頓時傻了眼。
他與雲娘母女爬進來的那條暗渠出口,已有幾個鄉軍在把守,暗渠上原本被翻開的青石板也已被蓋了回去。
廖發才背著薑遠隱入暗處,問道:“還有其他可出城的地方沒有?咱們再去看看其他暗渠!”
薑遠歎了口氣:“沒用了,瀧河縣鄉軍有這座城池的布防圖,他們定然已將所有可能的出口都封死了!”
薑遠也沒想到,唐明誌與江竹鬆一進得城,連縣衙都沒回,動作就如此迅猛。
想來剛才田昌,已對江竹鬆與唐明誌說了薑遠逃脫之事。
江竹鬆幾乎在片刻間便傳了下令以應對,可見其心思之敏捷,山中的老狐狸都得自愧不如。
沒有江竹鬆與唐明誌的瀧河縣,隻憑一個飯桶一樣的田昌,就像一條沒有腦袋的毒蛇,動作遲緩僵硬。
江竹鬆與唐明誌一來,就像給這條蛇裝上了毒頭,立時便有了極大的攻擊性。
薑遠本以為他二人從府衙趕來瀧河縣,最快也要三天,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
如此一來,整個縣城便成了一個巨大的牢籠,想要逃出城去幾乎不可能了。
廖發才咧了咧嘴:“那現在該怎麽辦?要不我把你交出去算了。”
薑遠輕拍了下廖發才的腦袋:“別說沒用的廢話!那無人的鬼宅咱們也不能回了,找個大戶人家躲一躲!
就去田昌開的糧行,老子不信他們會去自家糧行搜捕!”
廖發才哼了哼:“又玩燈下黑那套?!若是被他們堵在糧行裏,咱們插翅難逃!”
薑遠道:“管不了那麽多了!江竹鬆與唐明誌定然會在城中地毯式抓我們,躲其他地方更危險!”
“那還不如回大牢,他們更想不到咱們又回來了!”
都到這時候了,廖發才還不忘貧嘴幾句,背著薑遠往田家糧行摸去。
兩人到得田家糧行,發現糧行裏的守衛人數並不比縣衙的衙差少。
如今城外餓殍遍野,城內的災民也極多,而糧價又極高,防守在糧行的守衛自然多。
想來往日裏沒人敢惹田昌,也或者大家都知道這糧行其實是縣令唐明誌的。
即便在這災年也無人敢搶糧行,裏邊的守衛雖多,但防守卻是懈怠。
一班守衛居然聚在一間庫房裏耍錢,吆喝聲極大,以至廖發才背著薑遠翻進了糧行的高牆,都沒人發現。
田家的糧行極大,有數間極大的庫房,廖發才選了一間靠著街道的庫房鑽了進去。
他能在江湖上活到現在還沒被人弄死,也不完全靠的是運氣,還是有些機智的。
之所以要選靠街的庫房藏身,是防著萬一被發現後,隻要爬上屋頂就能快速的逃命,不至於被困在糧行中等死。
二人鑽進這間庫房,隻見得這間巨大的屋子中,裝著糧食的麻袋堆得滿滿當當,已快要觸及屋頂。
廖發才背著薑遠爬上山一般的麻袋頂端,搬出一個能容納兩人的窩子出來後,兩手扒著一個麻袋一撕,見得裏麵全是金黃色的麥子。
廖發才恨恨的罵道:“這些狗官奸商!單這間屋子的糧食恐是不下萬石!
這麽多的糧食,卻要賣一千文一鬥,當真是該殺!”
薑遠借著透氣窗照射進來的月光,看得麻袋上標的都是官倉印記,低聲道:
“這些都是官倉的糧食!唐明誌還真是好膽!我說他怎不開官倉賑災,原來是被他這隻大耗子給偷了!”
“哼,倉稟足碩鼠肥,百姓種的糧食倒是肥了這狗官了!種糧的百姓卻是餓死一片!”
廖發才嘴中罵著,手上卻是不停,抓過一把麥子在手掌裏來回摩擦,將麥殼碾爛了,將麥粒往嘴裏倒。
薑遠也已餓急,有樣學樣的抓了一把麥子在手掌中來回輾。
但奈何他沒有內力,哪裏能憑手掌碾碎麥殼,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廖發才吃。
“你也是個狗官,吃啊,還等上菜麽?”
廖發才見得薑遠這般模樣,嘴裏罵罵咧咧,但每次輾出來的麥粒卻是分給薑遠一半。
就在兩人像隻大耗子一般,躲在田家糧行庫房裏,大把嚼幹麥粒時,唐明誌的縣衙中的客廳燈火通明。
淮州府尹江竹鬆坐在上首主位,縣令唐明誌與一個穿著皮甲的武將坐在右下位置。
田昌與孔副班頭卻是沒得坐,微彎著腰低著腦袋不敢吭聲。
客廳中的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看,特別是府尹江竹鬆。
他緊趕慢趕的,原本從府衙到瀧河縣需二天的路程,硬生生的被他用一天時間趕了過來。
誰知剛一進瀧河縣城,田昌這廝就給他稟了個‘好消息’,那被抓的疑似豐邑侯之人,不但將衙役丁班頭殺了,還讓他給跑了。
江竹鬆聽得這個消息時,差點從馬車上栽下來,第一時間命唐明誌,與瀧河縣鄉軍校尉朱連卿迅速加緊防守,加大緝捕力度。
唐明誌見得江竹鬆臉沉欲滴水,連聲喝斥田昌:
“田昌,你幹的好事!你分辨不出來那人的身份,怎可貿然抓人!
你既然將人抓了,為何不嚴加看守,你看看你捅出了多大的簍子!你知錯沒有!”
田昌戰戰兢兢的偷看了一眼江竹鬆後,才又看向唐明誌,低聲辨解:
“姐夫,小弟知錯了!可您不是說,見得可疑之人就先抓了再說麽?我都是按您的吩咐辦的。
再者,那人就算是豐邑侯,他也當街殺了人,小弟抓他沒毛病啊,王侯殺人不也該抓麽?!”
唐明誌偷瞄了一眼江竹鬆,田昌辨稱的見得可疑之人先抓了再說,這話是江竹鬆傳下來的命令。
田昌口口聲聲說是按唐明誌的要求辦的,實則是拐彎抹角的提醒江竹鬆:
這都是按你說的辦的,不能出了事又賴下麵的人辦砸了吧。
唐明誌見得江竹鬆臉上的陰沉又加重了幾分,對田昌佯怒喝罵:“還敢頂嘴!”
江竹鬆拿起桌上的熱茶飲了一口,陰沉的臉色立即緩了下去:
“好了,明誌也不要責難田昌,見可疑之人先抓,是本官下的令,他也沒辦錯。”
“謝府尹大人理解,小的是想為大人分憂,誰想竟成這般,是小的的錯。”
田昌聽得江竹鬆不怪罪,長鬆了一口氣,連忙作揖。
江竹鬆放下茶盞,將身體前傾:“本官且問你,那鹽店小廝真的聽得那人自稱是莊長祿了?”
田昌忙不迭的點頭:“千真萬確,是鹽店小廝說的,否則小的怎敢去抓人。”
唐明誌怒道:“那小廝呢!將人帶上來,讓府尹大人親自審問!”
田昌早在城門口迎接江竹鬆與唐明誌時,聽得自己可能抓錯了人,便立即派人將鹽店小廝王金福抓了。
此時聽得吩咐,朝孫副班頭一揮手:“將王金福帶進來!”
不多時,一臉驚慌惶恐的鹽店小廝王金福,被孔副班頭抓著衣領拖了進來,一把將他擲在地上。
自那日田昌帶著人將薑遠抓了,鹽店掌櫃與一眾夥計也棄店跑了,這可美死了王金福。
偌大個鹽店就隻剩得他一人,店中的精鹽不得讓他可著勁搬麽,這些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就在王金福幻想著,將偷出去的鹽倒賣了換得大把銀錢,走上人生巔峰,迎娶富貴樓的窯姐時,孔副班頭卻突然找上門來,將他給擒了。
王金福這才發覺事情好像有些不妙,但任他怎麽問,孔副班頭都不告訴他原因。
問得多了,還挨了衙役們的一頓老拳,並將他塞進了大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