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兩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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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竹鬆臉色變幻不定,後背泛出一層冷汗來,瞬間在心頭轉了無數個念頭。
    “可是在鹽業總司分號抓的人?現在此人在何處?可曾對他用刑?”
    江竹鬆緩了緩心神,沉聲問道。
    孔副班頭拱手道:“人已被田爺關進縣衙大牢,未曾用刑!田爺說,一切等府尹大人與縣令大人定奪!”
    江竹鬆聽得這話一拍太師椅扶手,心反而提得更緊:“此人親口對你們說,他是莊長祿?”
    孔副班頭想了想:“瀧河縣鹽店的小廝王金福指認的他,但此人卻一直堅稱自己是豐邑侯,好像…他沒有承認過是莊長祿。”
    “那此人長相身高如何?”
    江竹鬆心底的驚懼越來越重。
    這回孔班頭沒有再過多想,立即應道:“此人身高七尺有餘,身形健壯。”
    江竹鬆聞言大怒:“胡鬧!田昌這狗東西,沒分清是誰,就敢把人往牢裏抓?!”
    江竹鬆能幹到府尹這個位置,心思是何等老辣。
    他隻從孔副班頭說的這麽幾句話裏,就隱隱斷定,田昌抓的那人絕不是莊長祿。
    江竹鬆對莊長祿極其熟悉,其身高不過六尺,身形瘦弱的書生,怎麽可能身高七尺有餘身形健壯。
    再者,莊長祿與豐邑侯薑遠應該從未有交集,田昌若抓著真的莊長祿,也絕不可能想到去冒充豐邑侯。
    而且,指認此人是莊長祿的不過是個鹽店小廝,誰又知道他是不是為了賞銀胡亂指認。
    江竹鬆能想到的,唐明誌與其他六個縣令也能想到,不由得神色大變。
    唐明誌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顫聲道:“大人,難道這人真是…”
    江竹鬆眼神陰寒的看了唐明誌一眼:“你那小舅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即不明對方身份,暗中監視住後,再來報予本府尹就是!為何擅自抓人!”
    “唉,田昌一向愚蠢!”唐明誌低了頭口中應著,心裏卻是腹誹:
    “不是你讓見到可疑之人便抓的麽?現在覺得事情不對,又怪上我的小舅子了!”
    “江大人,若此人真是豐邑侯…他突然到得瀧河縣,難不成是奉旨而來?”
    一眾縣令皆滿頭大汗,若真是豐邑侯薑遠,他在這個節骨眼上進淮州,除了是皇帝派來的,他們想不出豐邑侯有什麽理由來此。
    總不可能是來旅遊觀光的吧?
    江竹鬆見得手下的官員慌亂起來,強壓下心頭的不安:
    “依本官來看,此人雖不太可能是莊長祿,但也未必就是豐邑侯!”
    江竹鬆飲了一口涼透了的茶,又看向李班頭,聲音緩和平穩起來:“李班頭,你細細說一說,當是如何抓著那人的。”
    孔副班頭見得一眾縣令有慌張之色,心裏也有些惶恐。
    若是真抓了一個侯爺,或許這些老爺們沒多大事,但他們這些動手的衙差豈不倒大黴?
    此時聽得江竹鬆又問,孔副班頭連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從在大街上發現三個牙行夥計被人打死之事說起,一直說到丁班頭如何帶著人上鹽店盤查。
    李掌櫃如何強勢相護、田昌帶人圍捕如何將人帶回衙門的,事無巨細,一一道來。
    “此人大概率不會是豐邑侯,若是侯爺代天子出巡,必有旌旗儀仗車馬隨從!”
    江竹鬆撫著胡須安慰眾人:“聽孔班頭所言,此人就是一個帶著妻女逃難的災民罷了,侯爺怎會如此狼狽,鹽店掌櫃相護於他,說不得他們沾點親故。
    再者,沒有哪個侯爺代天子出巡時還帶著妻女的,這與大周律不符!眾位放寬心,該怎麽忙便去忙。”
    一眾縣令也仔細聽了孔副班頭說的經過,此時皆放下心來。
    府尹大人說得對,豐邑侯若真是奉了聖旨而來,怎會不帶隨從儀仗。
    就算是微服來訪,也定然不會帶上妻女,更不至於砸斷自己一條腿扮成流民。
    一眾縣令長鬆一口氣,此間再無他事,便紛紛告辭離去。
    江竹鬆卻在他們臨出府衙前,又補了一句:“爾等回去後,有些不必留的書信賬本,或者是人,該清理掉就清理掉,非常時期,萬勿大意。”
    一眾縣令聞言一怔,卻也沒去深想,不用江竹鬆提醒,他們該幹的都已幹過了。
    唐明誌也隨在一眾縣令中一起出門,他有些著急,想快點趕回瀧河縣看看,田昌到底抓了個什麽人。
    他總覺得心驚肉跳,似有不好的事正在發生。
    “明誌稍留。”
    唐明誌剛邁了一隻腳出府衙大門,卻又被江竹鬆突然叫住。
    其他幾個縣令見江竹鬆喚住唐明誌,也不以為意。
    畢竟瀧河縣受的水患最重,死的百姓最多,要負責築的河堤也長,府尹大人要留唐明誌單獨相議,也是合情合理的。
    唐明誌聽得喚聲,心底卻是一驚,不知道江竹鬆為何要單獨留他。
    江竹鬆見得其他縣令散去,帶著淡笑的臉才沉了下來:“本官與你一同去瀧河縣!要快!”
    唐明誌身形一震:“大人,您…還是懷疑…要不要帶兩個莊長祿家中的人過去?”
    江竹鬆陰沉著臉揮手:“不需要,本官識得莊長祿,我得親自過去看看才能放心!”
    唐明誌聽得這話,心驚肉跳的驚懼感更重了。
    江竹鬆剛才還安撫一眾同僚,現在卻心急火燎的要與他同去瀧河縣,這說明江竹鬆心裏更慌更怕。
    江竹鬆見得唐明誌眼神裏的驚恐,也不瞞他:“明誌,或許你們不太知曉,開在各地的鹽業總司分號是什麽來頭,本官卻是知曉一二的。
    當年鹽業總司是由當今天子、豐邑侯薑遠、縣男沈有三創建的!”
    唐明誌聽得這話,驚得張大了嘴,大退三步:“那…鹽店的掌櫃相護那人,又言那人是豐邑侯,難道真的是他?”
    江竹鬆也不敢斷定,隻道:“到底是不是豐邑侯,咱們去瀧河縣大牢看過才知。”
    唐明誌此時已是心慌意亂,搓著手道:“那萬一真是呢?”
    江竹鬆突然就怒了:“我都說你那小舅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若此人真是豐邑侯,他沒抓人之前或許還有回旋的餘地!
    現如今他冒失的將人關進大牢,這事就很不好辦!”
    唐明誌一臉哭相:“大人,萬一那人真是豐邑侯奉旨代天子巡視,我等豈不是都要完?”
    江竹鬆握了握拳頭:“慌什麽!那豐邑侯據說也是愛財如命!且有仇睚眥必報!
    現在隻希望田昌抓的不是豐邑侯,若是的話,你準備好銀錢,並交出田昌給他,息他的怒火!”
    唐明誌聽得這話,哭相僵在臉上,江竹鬆這是讓他一個人掏錢平事麽?
    淮州水患又不是他一人造成的,憑什麽讓他一人掏錢?
    此時唐明誌將田昌恨得牙根癢癢,沒事亂抓人做甚?!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同時也對江竹鬆起了不滿,要去賄賂豐邑侯,也該大家夥一起掏這筆錢才是。
    江竹鬆似看出了唐明誌心中所想,冷聲道:“明誌,錢財沒了可以再撈回來,命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本官也不會讓你一人掏這個錢!到底如何,咱們去確認了再說!”
    事情發生在唐明誌的縣境內,人也是他小舅子抓的,此時還能怎麽辦?花錢買命唄。
    如果豐邑侯肯收的話。
    此時唐明誌無限祈盼,田昌那王八蛋抓到的是一個假豐邑侯。
    唐明誌心念轉了轉:“大人,若此人真是豐邑侯,真是代天子巡守而來,他若不肯收這個錢又該如何?”
    江竹鬆冷笑一聲:“這世上沒人不喜歡錢,如果有人不喜歡,就是給的不夠多!
    就算他真不肯收,哼,先查清他到底有沒有護衛隨從,如果真是微服而來…”
    唐明誌打了個寒顫,不可思議的看著江竹鬆,他竟然還敢打這個主意。
    江竹鬆拍了拍他的肩:“事情真到那一步,也沒人知道是我們幹的,瀧河縣哪天不死人?他無隨從,我等哪知道他來過!
    行了,先趕回瀧河縣,看看此人到底是誰,再見機行事!咱們做好兩手準備,無論下哪隻手,都要快狠準!”
    就在江竹鬆與唐明誌帶著人,馬不停蹄的往瀧河縣趕時,扮成叫花子的薑遠與廖發才,正在瀧河縣的大街上晃蕩。
    此時瀧河縣的衙差與鄉軍,正在挨家挨戶大肆搜捕他二人。
    田昌理所當然的認為,他二人定然藏在縣城中的某處隱蔽的所在,或者已經逃出了城去。
    卻是怎麽也沒想到,薑遠與廖發才堂而皇之的,在衙役與鄉軍的眼皮底下晃來晃去。
    這也怪不得田昌會認為他二人藏起來了或出城了。
    按照人的趨利避害的現實邏輯來說,隻要腦子正常的人,隻要犯了事,要麽深藏在某個角落一動不動。
    要麽就是想法子出城,有多遠逃多遠,這才是正常的。
    田昌卻是想差了一點,跑路也是要吃飯的,如今城外饑民遍野,有錢都買不到吃的。
    薑遠與廖發才就是能出城,又哪肯在沒找到吃的前出城去。
    城中要飯的災民極多,衣衫襤褸之人到處都是,卻是給了他二人可趁之機。
    “娘的,城中的酒樓飯館都關了,想找口吃的都難!”
    廖發才與薑遠蹲在一個牆角,小聲抱怨著。
    披頭散發,麵朝牆壁躺著的薑遠,小聲應道:“如今這般情形,哪家酒樓飯館敢開門,誰不是留著糧食自己活命。”
    廖發才不滿的說道:“不就是找些吃的麽,老子摸進大戶人家去弄來一些便是,你又不允,這不是自找的麽?”
    薑遠哼了一聲:“你這些年江湖怎麽混的?大白天的你進大戶人家?現如今城中哪家大戶不是防守極嚴?
    你他娘的要去偷,也得等晚上去才行!白天去找死麽?”
    廖發才呸了一聲:“那你白天拉老子出來裝乞丐作甚!在地窖中等天黑不好麽!”
    薑遠翻了翻白眼:“老子覺得你能在江湖上活這麽久,純是走了狗屎運!
    那鬼宅晚上沒人敢進,大白天的誰會怕鬼?不藏在災民中,咱倆又能去哪?”
    廖發才被薑遠罵了一頓,摸著光禿禿的腦袋,回罵道:“要不是因為你這個累贅,老子何致如此憋屈!”
    “注意你的言辭!你現在是老子的護衛,你若不想像耗子一樣,一輩子躲在大牢裏,就好好保護老子!”
    兩人正小聲互罵著,薑遠的眼角餘光,卻是瞥見有三個戴著破鬥笠,穿著破衣爛衫的人,從他們身邊快步走過。
    薑遠雖沒能看清他們藏在鬥笠下的相貌,但他們三人的身形卻是有些熟悉。
    薑遠猛的一下坐起身來,想要追上去,卻是忘了右腿之上還有傷,剛站起身來又跌坐了回去。
    隻得眼睜睜的看著那三個戴著爛鬥笠的人,消失在前往縣衙方向的街角。
    “你又咋了?”
    薑遠突然起身,將廖發才嚇了一大跳,順著薑遠的目光也朝街角看去,卻是什麽也沒看到。
    薑遠嘀咕一聲:“我似看到了幾個熟人。”
    廖發才嘲諷道:“滿大街都是與我們一樣的乞丐,我看誰都眼熟。”
    廖發才咂咂嘴,往薑遠原來躺著的位置一躺,扯了塊爛布將臉蓋了,就像死了一般。
    “你他娘的別用布蓋臉,搞得像老子給你守靈一樣!”
    薑遠踹了廖發才一腳,罵罵咧咧的躺下,腦子裏卻仍是想著剛才走過去的那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