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三百六十一個實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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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趕來瀧河縣的三百六十一個學子,其間還有個小插曲。
那日木無畏急趕回鶴留灣格物書院後,立即向鴻帝與伍禹銘,轉達了薑遠的意思。
伍禹銘聽得薑遠要調派書院學子,前往淮州與他一起賑災時,激動不已。
“院長,薑遠此舉是要讓書院學子學以致用,這法子好啊!
讓學子們知民間疾苦的同時,又能深入百姓,了解百姓之所需所急,還能積攢治理一方的經驗,此乃一舉三得,妙啊!”
鴻帝也是一臉喜意,薑遠總能別出心裁搞些花活,但又極其實用。
鴻帝與伍禹銘發下布告,以院長與山長的身份,征集自願前往淮州的學子。
這消息一放出來,整個格物書院轟動。
食堂門口的公告欄上寫得很清楚,此次征集學子往淮州府協助薑遠賑災,同時擔任淮州府各縣的小職。
包括不限於,村保、裏正、亭長,監工、賬房等上不得台麵,甚至連吏都算不上的小職。
但要幹的事卻很多,什麽幫助災民回遷,重建村落,指導農桑,挖溝修渠,防災治疫,修築河堤等等,幾十項。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去幹苦力,還有感染瘟疫的風險。
書院隻給補貼每月五錢銀子、二十斤粟米五斤麵粉。
怎麽看,這都是不僅吃力、還要吃苦卻不討好的事情。
萬般不好中,卻也往往藏著極大的好處。
告示最下方有一行小字,上書,此次實習半年為期。
前往學子期滿回校後,經核實功績達標者,可加學分。
功績優異者,除了頒發優秀學子獎章,三年後的春闈大考中,可作為政績單獨列出。
這就相當於,你考得不太行,但你能力在這,又實打實的幹出過成績,書院可以保你甚至舉薦。
鴻帝與伍禹銘聯名舉薦,這是什麽概念,可想而知。
格物書院的學子哪個不是人精,誰沒有兩把刷子。
去淮州賑災這事,苦是苦了點,但好處卻是實實在在的,誰都能看出裏麵的機緣。
一時間,學子們將伍禹銘辦公的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爭先恐後的要報名。
更有學子寫了血書軍令狀,不完成淮州重建絕不回鶴留灣。
伍禹銘沒想到學子們這般積極,老懷寬慰的同時又有些犯愁。
薑遠隻要不到一百的學子,現在所有人都要去,讓誰去不讓誰去就很犯難。
畢竟格物書院的學生,誰也不比誰差多少,就得講究個公平公正。
伍禹銘與鴻帝,以及書院的一幫老家夥連夜相商。
最終鴻帝一拍桌子:“百人數量太少,吾認為將人數翻三倍正好,以兩人為一組,可相互扶持也可互監互督。”
鴻帝雖已禪位,但仍然沒改得了擺弄平衡之心,哪怕是學子們去幹的職位,連小吏都算不上,他也得來這麽一手。
事情就這麽定了,至於選誰去,為體現公平公正,書院采用了流傳了幾千年的公平神技,抓鬮。
但也不是書院所有學子都能參與抓鬮,女學子便不在其列。
原因也非常簡單,在大周這樣的環境下,女子獨自出門本就存在安全隱患,更別說深入水患災區。
另外,講武堂的弟子也不在其列,他們主業學的兵法謀略,平叛之事有人在做了,也就不需要他們去實習。
如此一來,自然就引來了抗議,瑞雲縣主趙欣直接麵見院長鴻帝。
不知道她是怎麽跟鴻帝說的,居然準了她,也是唯一一個前往淮州的女學子。
另一夥抗議的則是講武堂的一眾學子,這些學子腦瓜子也不差,也不說什麽平叛上陣殺敵。
隻言災後流民四起,淮州府所有衙差都有謀逆之嫌,巡治如同篩子,他們學武學兵法的,或可代為巡治。
如此這般,講武堂六十幾個弟子,除了娟兒、上官麒、上官麟等幾個小娃娃,六十人盡皆得到了前往淮州的機會,連抓鬮都不用,便宜占大了。
格物書院隻用了半天時間,便將人馬組了起來,鴻帝又讓趙祈佑派出禁軍一千,押了糧草護送這些學子。
格物書院的學子到得瀧河縣這天,恰巧出去巡視各村災情的薑遠剛剛回來,兩撥人馬在瀧河縣衙大門前遇個正著。
“末將致果校尉花百胡,奉聖命護送格物書院學子三百六十一人,先生一人,共計三百六十二人到淮州!
幸不辱命,所有人平安到達!豐邑侯請畫押!”
瀧河縣衙門之外,禁軍校尉花百胡單膝跪地,雙手呈上蓋有玉璽大印的文書。
薑遠接過文書,拿過毛筆在上麵簽了自己的大名後,又將文書還給花百胡,這才親自將他扶了起來:
“百胡,辛苦你了。”
花百胡咧嘴一笑:“侯爺說哪裏話,能在侯爺手下幹活,小的心裏舒坦。”
薑遠輕捶了一下花百胡的胸口,笑罵道:“你他娘的,要是被尉遲耀祖聽見,他不打你軍棍才怪。”
花百胡正色道:“侯爺,陛下命小的在此協助您,直到您回京為止。”
薑遠朝燕安方向拱拱手:“陛下有心了。”
他卻是知道,趙祈佑讓花百胡留下來,說是協助,實則是保護。
另一方麵,也讓他這個欽差更有威儀,花百胡將欽差的旌旗儀仗都帶來了。
“蘇兄!辛苦了,你怎還親自來了?”
薑遠與花百胡交接完,瘸著腿快步迎向蘇逸塵與書院的數百學子。
穿著粗布衣衫的蘇逸塵拱了拱手,指向那一群學子:“這些都是我格物書院的希望,大周的希望,我不放心定然要來。”
“先生!”
一眾學子紛紛圍了上來,激動的叫著。
薑遠失蹤了半個月,他們本以為薑遠定然沒了性命,為此還哭了好幾場。
此時又見得全身上下都纏著布條,腿還瘸了的薑遠,不僅沒有馬上回燕安休養,還帶傷主持賑災事務。
原本豐神如玉的先生,現如今胡渣子雜亂,麵容又黑且瘦,粗布衣衫上與褲腿上全是泥汙。
一個堂堂侯爺,帶傷忙碌在災區,為災民求活路竟能做到這般地步,怎能不讓學子們動容。
此時這些學子才真正意識到,薑遠以往常教他們的,為生民立命,並非隻是一句裝樣子的空話。
“都是書院的好學生,你們來了,為師就能喘口氣了。”
薑遠仰天長笑,極為開心。
學子們卻皆紅了眼哐,他們實是難以想象,薑遠也隻是一個血肉之軀,身上卻壓著淮州府十幾萬人活命的重擔,這些日子是怎麽挺過來的。
“先生乃學生之楷模!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勞,願為先生分憂!解百姓之苦!”
一眾學子齊齊拱了手,微躬了身大聲齊呼。
“好!好!”
薑遠很是欣慰,連聲道:“不愧是我格物書院出來的學生,先進衙門吃飯,晚些時候我再與你們商議。”
衙門不是很大,容納不了一千禁軍與三百多學子。
薑遠便讓花百胡帶著禁軍在衙門兩側的街道上搭帳篷,用作禁軍與學子們的居所。
花百胡很是不解:“侯爺,我等禁軍搭營帳睡大街即可,但學子們都是嬌貴之身,怎能如此,不如征些民房。”
薑遠正色道:“咱們是賑災而來,怎可騷擾百姓,朱武關的將士也是如此,你照做就是。”
花百胡聽得薑遠這麽說,便也不再多問,領了命,帶著人去街道上搭帳篷去了。
廖發才眼珠子亂轉,悄悄跟上花百胡,自來熟的搭訕:“哎,兄弟,我來幫你。”
花百胡剛才見得廖發才站在薑遠身旁,知他是侯爺的護衛,也不敢怠慢,拱手道:
“多謝這位護衛兄弟,怎敢勞煩您。”
廖發才咧嘴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氣啥。我姓廖,你叫我老廖就行。”
花百胡笑道:“原來是廖兄,久仰久仰,在下花百胡。”
“花兄弟客氣。”
廖發才與花百胡邊走邊聊,暗戳戳的拍馬屁:“兄弟,你這是什麽官職,領的兵夠多啊,真是威風…”
薑遠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廖發才,也不去叫他,這貨現在對領兵之事興趣極大。
沒事就往朱武關的那些校尉身邊湊,打聽這打聽那的,竟然真的萌發了從軍之心。
或者說,廖發才就是想領兵,而不是當護衛。
薑遠原本打算等回鶴留灣後,將廖發才塞進講武堂的。
後來想想,那貨未必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去書院可別把其他學子帶壞了。
薑遠考慮著將廖發才塞到樊解元的水軍,或者郎顯的朱武關,讓他從夥夫幹起。
現在先讓廖發才憧憬一下,等他進了軍中,他就會知道馬勺不僅能打飯,還能砸他的腦袋。
將軍豈是那麽容易當上的。
薑遠讓鶴留灣的護衛安排學子們用飯,自己則一頭紮進了縣衙書房中。
書桌之上擺滿了各種紙張,防疫治疫的具體方案要寫,修築河堤的錢糧要統計,查訪官員罪證,視察災情,升堂斷案,皆需他來操持。
“篤篤…”書房門突然被叩響。
“進來。”
薑遠頭也沒抬,正撥著算盤計算著修築河堤,以及災民返村重建家園的銀錢。
如今書院的學子們到了,他要加緊算出所需的銀錢來,再分配出學子帶著錢糧去往河堤與各個村落。
但賑災不能隻一味的發錢糧,這是極為不利的,還得以工代賑。
讓災民們有飯吃的同時,還要有活幹有錢掙,這才是長久之計。
這段時間,瀧河縣的災民們有飯吃了,餓死的人也大幅減少,但盜搶之事卻是頻發,皆是因民心不穩所致。
書房門被推開,一個和風擺柳的女子端著一個托盤進得屋來:“先生,天黑了呢,先吃些飯食。”
薑遠聽得這聲音,停下手中的筆轉頭一看,愣了愣:“怎敢勞煩縣主親送飯食。”
來人正是瑞雲縣主趙欣。
趙欣嫣然一笑,擺著水蛇腰走近書桌前,將托盤放在桌子上,盈聲笑道:
“您是先生,我是您的學生,哪有什麽縣主。”
薑遠拿起盤子上的饅頭咬了一口:“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會來。
此地不適宜你這千金之體,明日回燕安去吧。”
趙欣聞言美目一黯:“先生何故趕學生走?”
薑遠正色道:“淮州大災,瘟疫四起,流民遍野,你乃親王之女,來此地實是凶險。
你留在此地,我還得派人保護你,你有賑災之心足矣。”
趙欣美目流轉,也正色道:“先生此話差矣,淮州百姓乃大周子民,我乃皇家之女更應做出表率!
學生有自知之明,外出賑災自是不敢,但留在此處卻是可以幫上先生的。
比如統籌錢糧,撰寫布告,安民穩民,學生都可做得。
您調派學子前來,卻將女子摒棄在外,是否覺得女子不如男?若是這般,就與您辦書院的初心相背了。”
“咳咳…”
薑遠也不知是被饅頭噎著了,還是被趙欣的話給噎著了,臉憋得通紅。
趙欣連忙端過一杯水來,抿嘴而笑:“先生勿急。”
薑遠接過水大飲了一口,總算將那口饅頭咽了下去,歎道:
“你如此伶牙俐齒,說得好似我不讓你留下,就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趙欣收了笑容,又道:“不是學生伶牙俐齒,古人言,衣冠未必皆男子,巾幗如何定婦人?
大災當前,先生又何必拘泥於男女,又何須顧慮我之身份?”
薑遠定定的看著趙欣,他倒是沒想到她之氣魄不弱於男子。
薑遠想了想,終是點了點頭:“也好。你在算章一道上,天資極高。
我正好也有許多東西要算,一些文稿方案要整理,你就留在縣衙處理這些。”
“謝先生成全。”
趙欣聞言大喜,連忙福了一禮後,大眼睛眨了眨又道:
“先生,學生認為,我除了這些以外,還能做點別的,我乃親王之女,若我出去巡視,也能起到穩民心之用。”
薑遠有些驚訝,趙欣居然還能想到這一層,著實難得。
“好,準了。”
薑遠點了點頭,有皇家親王之女在此,正好可以讓災民們知曉,朝廷對淮州災情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