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目送了一會兒澹台明的背影，白昭隨意擺了擺手，讓身後那十幾名虎賁衛盡數退下了。
    伸手接住幾片微涼的雪花，他沒有去看從頭到尾都一言未發的裴淵麟，而是注視著在掌中慢慢融化的水滴，
    “在想什麽？有什麽感想不如說給我聽聽？”
    白昭輕柔的問話聲中帶著幾分考教意味。
    他不會在炎國浪費太多時間的。
    哪怕澹台玉璿再過四個月便要臨盆了，眼下正是需要丈夫陪伴的時期，他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裏，等著孩子降生。
    不是白昭拔那啥無情，而是他實在是有些分身乏術。
    孤狼這根刺要拔掉，師尊眼看越來越瘋，也著實是耽擱不得了。
    還有，年底老白還要回京述職，並順便主持他和陳淑儀的婚事……
    將這些事細數一番，就會發現這其中大部分都是他惹得情債，他自然就得負責。
    再者說，若真論起來，他和澹台玉璿之間的感情和眾女相比可以說是最淡的。
    兩人結合本就是一場算計，他和澹台玉璿相處的時間也很少。
    所以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在裏耽擱太久。
    又因為他出發時答應了乾皇兩個條件。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所以，他要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可能的去幫乾皇調教這小子。
    “他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也不是一名合格的父親……”
    站在身側的裴淵麟沉默了會兒，才用頗為複雜的語調評價道，頓了頓，他在認真想了想後，又補充了一句：
    “但他很可憐……”
    本來白昭聽前麵半段時，還在微微頷首，心裏想著：「嗯，看來上午那番話，這小子是聽進去了，孺子可教……」
    結果裴淵麟後半句一出，他手掌立時一抖，水珠濺射的同時，白昭當場來了個「側身振刀」——注1
    “不是……你小子說什麽屁話呢？他可不可憐關你毛事，合著老子上午那番話是對牛彈琴唄？”
    耳中聽得白昭那沒好氣的斥責，裴淵麟那張清秀且稚嫩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笑容：
    “白大哥，你先別生氣，聽我說好嗎？”
    “來來來，你說！今日你不說出個一二三來，哥非要讓你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感覺裴淵麟這熊孩子純屬是叛逆期到了，白昭叉腰黑臉，盯著他氣呼呼的道。
    “唉……”
    歎了口氣，裴淵麟垂著頭，語氣低沉道：
    “我知道白大哥想要的答案是什麽……
    白大哥問我想法，無非就是借機想告訴我，作為一位帝王，無才無德便還罷了，但千萬不可以無威勢！
    無才無德，坐不穩這位置。
    若再無威勢，便會如同這澹台明一樣，身不由己，活的悲哀……
    隻因世人大多畏威而不懷德，白大哥，我說的可對？”
    聽得到了剛才想聽到的答案，白昭此刻卻並未覺得欣慰。
    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年輕人，察覺有些不對的他眉梢一挑：
    “你這不是都懂嗎？那你還說他可憐，故意耍我是吧？”
    嘴裏說著這話，白昭手上也沒閑著，伸手就要箍住裴淵麟的脖頸。
    “白大哥，你讓我說完好嗎？！”
    抬臂擋住白昭，裴淵麟後仰著身子，一雙黑亮的眸子認真且嚴肅的請求道。
    他很聰明。
    一眼便看出白昭此舉的本意，就是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了。
    被架住的手臂微微一僵，白昭深深的看了這個態度堅決，且未來可以說必定極尊極貴的少年一眼。
    “我勸你想好了再說！
    我想你應該很清楚，你唾手可得的東西，它其實並不廉價……”
    臉色沉凝的白昭緩緩說道。
    “是，它並不廉價我知道……”
    感激的看了一眼收回手臂的白昭，裴淵麟緩緩說道。
    隨後他也學著白昭那樣，輕輕接住一片雪花：
    “白大哥你看，這雪自天上來，本是冰潔一片。落於地上，便染了俗氣，成了泥水。”
    “可那又如何呢？
    泥水雖髒，但這是它的宿命，沒有雪自天上來，如何得來滋養萬物的甘霖？”
    白昭還在試圖勸回這個讀書把腦子讀傻了的年輕人。
    可惜這小子主意正得很。
    聽到白昭這話，他反倒是露出一抹輕笑。
    拱手作揖，他對著白昭如此說道：
    “白大哥學識淵博，我自是辯不過的。
    但我想說的是——我不願做滋養萬物的甘露，隻想做一片冰潔的雪花，幹幹淨淨不惹俗氣。
    哪怕終有一天我會被陽光融化，也不願落在汙濁的世間，被其同化！
    有人向往權力，可也有人向往自由。
    白大哥，你方才說並沒有做皇帝的愛好，我想，你該是能理解我的。”
    說完這話，裴淵麟在白昭牙酸的表情中，長揖到地。
    「我去，這可咋整，孩子被帶歪了……」
    感覺應該是自己中午那番話給孩子刺激到了，腦海中想到乾皇見到裴淵麟這副樣子後的畫麵，白昭心裏著實有些發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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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得給孩子掰回來……」
    心中打定主意，他清了清嗓子勸道：
    “其實吧，做皇帝也沒麽差的。
    你不想那麽薄情寡恩，滿心陰謀算計，我也可以理解。
    但是沒必要那麽絕對嘛~
    一言九鼎的孤家寡人你不願做，還可以做中正賢明的仁君嘛，對不對？
    你再考慮考慮，
    做皇帝真可以的，有花不完的銀子，還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呐！
    到時候，你想要多少豆腐小娘就有多少，甚至還有包子小娘，混沌小娘……”
    掰著手指細數各種小娘的白昭，是真心在勸他。
    這小子雖有些優柔寡斷，還有些道德潔癖，但這些都不是大毛病。
    相比於他那些個妖魔鬼怪似的兄弟，他是最適合坐那個位置的。
    而且這小子和他關係不錯。
    不管從哪方麵來說，白昭都沒理由不支持他。
    可關鍵是人家不願呐……
    “好了好了白大哥，你這說的都是啥呀~”
    少年人麵皮薄，終是聽不下去了。
    “白大哥說這麽多，我隻問一句，這皇帝換你來坐，你願意嗎？”
    他認真的問，並且一問就是絕殺。
    伸出的手指一頓，白昭臉上的表情僵住。
    “你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呐白大哥，這是你教我的。”
    少年慣是個會氣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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