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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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的流光溢彩和萬裏晴明終究到了落幕的一刻。雲層陰沉沉地疊了一層又一層。
穆晏清在陰雲壓製下站了不知多久,徘徊不定,不知道該去哪裏。可是風雨將至,躲哪裏都是狼狽。
“人已經在大牢關了兩天,我打探出一點口風,看管他的人是皇上欽點的,不過……事情倒也不見得這麽糟,皇上那邊還沒有……”
“皇上沒有動靜是因為太子剛剛大婚,前朝還有數不清的事情,”穆晏清甚至不敢帶著這樣的慌張看向顧甯川,“小川,這些你比我更清楚。曄妃何苦受這樣的連累?”
顧甯川冷靜承認了一個事情,說:“姚安死有餘辜,但姚家和曄妃最近沒有往來,皇上不會怪在她頭上。”他分不清自己說的對不對,隻知曄妃是穆晏清心中的一道坎,她一直在隱隱作痛。
“曄妃能不能熬過這一次,根本不在於皇上會不會降罪,而在於她的兄長能不能活……”
穆晏清很清楚地認識到,這已經是個死局。但是她不能什麽都不做,等著姚既雲一步步邁入。
“咱們找皇後……看娘娘和太子能不能說上幾句……”穆晏清才轉身就被顧甯川拉住。
“你忘了,皇後娘娘已經為此事去過勤政殿,皇上無暇接見。等皇上得空了,娘娘自然會去求情的。”
穆晏清“嘖”了一聲,嫌自己竟然亂了陣腳。
“曄妃堅持了兩日宮宴,昨天開始就累得很,在宮裏休息。太醫一直守在儲秀宮,我這會兒要是過去……隻怕藏不住心事……”
穆晏清終於明白了自己演技裏的拙劣,這樣的慌亂靠表演根本藏不了,她也不想藏。
“我不如先去見皇後娘娘,讓她下個旨意,事情先不要傳到儲秀宮,能拖一時是一時,對她和孩子都是好事。”
顧甯川還是拉住她,穆晏清從來不跟他急眼,又一次停下來聽他說。
她覺得顧甯川會說出些什麽,比這個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更有用。
“晏清,如果我是曄妃,到塵埃落定時再知道一切,我會恨死自己什麽都沒做,就算知道沒有用……”顧甯川說出口的每個字都在隱隱發顫,他還在努力強壓著心裏的酸楚。
穆晏清在那雙濕潤的眼裏看到了真正的感同身受。
涼風裹著濕氣尤其厚重,人想在這樣的日子裏散掉什麽都是尤其困難。有人在拚命找躲雨的方法,有人會盼這雨來得更大。
舉發和彈劾像崩塌的雪花堆滿勤政殿,李煜玄的寬容忍讓終於“嘣”地一聲斷開,翻湧著心緒擬好賜死的旨意。
衛淩抖著雙手接過旨意,遲遲站在原地,愣是沒轉身出去。李煜玄由著衛淩站在那裏不動,什麽話都沒說。
“皇上……奴才該死……這……真的不讓娘娘知道嗎……”
後宮和前朝本就是兩碼事,衛淩深知自己在問什麽,可連日來想起過去種種,姚既雲從來沒有為難過他們這些當差的太監,這麽多年來,後宮這麽多女子中,對皇上如此一片真心不曾有變的隻是寥寥。
聖旨下了,人一死,對誰都是沒有盡頭的悲劇。
李煜玄還是沒有回答。
衛淩一想,事情興許還有轉機,說:“皇上,皇後娘娘這兩日來了好幾回,皇上要不要先見見?”
“你明知道皇後為何求見朕。”李煜玄想了想,說:“罷了,讓她過來,朕讓她聽個明白。”
皇後賢良明理,也許對姚既雲是好事。
衛淩腳下生風一樣跑出去,東張西望一通就是沒看到往日那個熟悉的身影,才想起這會兒不是顧甯川當差的時候。他招來幾個跑腿的內侍,吩咐他們立刻往永壽宮的方向找過去,盡快把顧甯川找到,顧甯川知道,也許那位穆常在來得及想點什麽出來。
“告訴他事情不好了,他會明白的。”
衛淩在這樣十萬火急的時候沒有看到,除了找皇後和顧甯川的兩撥人從勤政殿跑開,另有一人將這樣急到失態的情景繪聲繪色地帶到了敬貴妃那裏。
找皇後和顧甯川的兩撥人最終在景仁宮相遇,一堆人麵麵相覷。
皇後回頭對穆晏清和顧甯川說:“你們……先回宮去吧,本宮會讓人給你們傳話。”
衛淩的臉色,皇後的眼神閃躲,全都在強調一個事實:無力回天。
穆晏清胸口一陣悶,勉力冷靜下來,知道“封口令”已經沒有意義了,等聖旨一下,滿朝皆知。
“我們去儲秀宮。”穆晏清說。
就算無能為力,也要把知情和選擇的權利交給她。穆晏清想,比起無能為力,被別人掌控了人生而造成的錯過和悔恨,會糾纏踐踏著餘生的每一日,更痛苦百倍。
低沉的雷鳴開始在陰雲間發出嗚咽。
穆晏清和顧甯川還沒走進儲秀宮,就聽到裏麵傳出喧嚷聲,夾雜著哭鬧、勸阻……
穆晏清腳步一頓,隨即跑著過去,迎麵遇上驚慌失措的姚既雲。隻見她半披下來的長發淩亂散在肩上,臉色蒼白,倔強的目光越過身前手忙腳亂要攔著她的人,和穆晏清相遇那一瞬,頓時像抓住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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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棵救命稻草也是麵如死灰。
姚既雲眼裏的光一點點消散,她沒能從穆晏清的臉上看到一絲希望,她伸手搖著穆晏清,哽咽著問:“我哥哥……你……你有沒有辦法?”
穆晏清感受到那雙纖弱的手正借著她作為支撐,連站穩都很難,仿佛身上所有的氣力都用在那句“辦法”裏麵。穆晏清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姚既雲不願意接受事實,也不接受連穆晏清都沒有辦法,她跌跌撞撞地撲向顧甯川,說:“你從皇上那裏來……皇上……皇上怎麽說?”
顧甯川最終還是於心不忍,說:“娘娘,皇後娘娘她……方才已經去見了皇上。此事……”
他想說未必沒有轉機,但艱難的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姚既雲一聽見李煜玄可以見人了,立馬衝著宮門走。
姚既雲如今懷著七個多月的身孕,眼下隻有張太醫和弦凝知道,腹中胎兒如今已經不好,若能平心靜氣地養好,再堅持十天半個月,都算天命眷顧了,哪裏經得起這樣的大起大落。
張太醫和弦凝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姚既雲麵前,可今天求了許多次,一直都說不清個中緣由,隻一味地求娘娘保全自己和腹中胎兒,姚既雲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皇上願意見皇後娘娘,那我去了就有機會給哥哥們求情……你們……你們都放開我呀……”姚既雲又想跑又想掙脫,突然呼吸一滯,胸口猛然一陣刺痛,下一瞬就渾身失了支撐往前倒下去。
麵前的幾個人好像有所準備似的,全都伸出雙手撲過去,扶穩也好墊底也罷,豁出命要將她接住。
姚既雲覺得天旋地轉,也看不清眼前幾個人是誰跟誰,渾身僅有的力氣全都在不依不休的幾句話裏:“我要見皇上……哥哥……哥哥他是無辜的……”
儲秀宮的人嚇得魂飛魄散,隻能全都看向唯一的主子——穆常在。
穆晏清隻給顧甯川遞個眼色,顧甯川大喊一聲:“都給我讓開!”接著一把攔腰抱起姚既雲就往裏麵走。
張太醫隻是靜聽一會兒,渾身顫了一下,穆晏清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這樣見過無數遍的“大事不妙”的眼神怎麽會錯?在穆晏清的敏銳中,那一下顫抖和張太醫今天異常強烈的慌張惶恐重合了起來。
再起身回話時,張太醫又是往日那樣波瀾不驚的神色,說:“臣現在為娘娘施針,先穩住娘娘的心氣。”
穆晏清心裏萬般不安,隻能隨著施針的片刻讓自己平靜下來。安穩下來的姚既雲呼吸輕緩,臉上還是冰涼的蒼白,張太醫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一起身就要出去。
“然後呢?”穆晏清敏銳地意識到,那個“先”字不過是用來暫緩之計。
張太醫躲著她的眼神,說:“我……臣還需給皇上回個話……”
這樣石沉大海一樣有去無回的問話,穆晏清開始不耐煩,其實,她隻是不願相信心裏的強烈直覺,說:“你不是應該守在這裏嗎?傳什麽話差個人過去不就行了?”
張太醫一回身已經被顧甯川伸手攔住去路,他隻看神色就知道眼前這個高大侍衛血氣方剛,身手不凡,自己是根本沒有機會從這樣的眼皮底下溜走。
這樣一個時刻,張太醫根本沒顧上去想,這般出色姿容的正經男子怎麽能一直在後宮。他什麽體麵都顧不得了,終於哆嗦著雙手說:“娘娘不太好了……臣……臣要等皇上做個主……”
穆晏清腦子裏空白了一瞬,努力壓下心裏的狂跳不止,指尖的冰涼好像穿透了聲音,回頭深深看一眼姚既雲,寸步不離的弦凝像被偷走了魂魄,隻知道守在主子那裏,大概是被嚇得什麽話什麽事都顧不上了,竟對張太醫的話沒有反應。
“小川,馬上找兩個侍衛一路護送張太醫去。請太醫……務必走快些。”
如果夠快,會不會來得及再攔住她兄長那條命?
張太醫的意思很明確——是生死攸關的時候。可是,姚既雲明明一直是“胎象平穩”,這兩日隻是暑熱,加上連日的走動,些許勞累而已,這位太醫院聖手今天這麽慌,那一定是另有隱情的。
穆晏清想明白了這一點,根本不能耽誤這個能救命的人,他要去找的是皇上,那就是說李煜玄知道這個事情,那他一直以來是什麽想法?
在這樣死寂般的沉默中,顧甯川送走張太醫又回來。他在穆晏清摸不著方向的慌亂時刻,總有著異於平常的敏銳。
穆晏清臉色也不見得好,顧甯川挽著她坐下來,順手撥開散亂在肩上的長發,接著緩緩將目光轉向帷幔,目光忽然如深淵般不可見底,語氣卻是歎惋,說:“張太醫都與我說了。弦凝姑娘,我知道你是萬般無奈,但事已至此,娘娘身邊除了穆常在,也就隻有你一個可信之人,你接下來要如何?”
穆晏清起初帶著不解,順著顧甯川的話看過去,腦海中立馬將弦凝的鏡頭全部串在一起。
張太醫回回若有新方子,都是弦凝跟著他去取藥煎藥,偶爾碰巧姚既雲跟前沒人伺候了,隻剩穆晏清在,弦凝都堅持不肯換個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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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弦凝從頭到尾都和張太醫在同一陣線,用不明就裏的固執攔著不讓她跑出去。
明明是陪嫁侍女親如姐妹,可聽到曄妃命懸一線的話語時,與其說是給嚇到麻木,也可以說早就知道……
顧甯川在詐她的話。
弦凝回頭說話時,眼神空洞,像悲傷至極,又像認命。
“我……我若早知有今日的變故,讓主子這般九死一生,當初……當初就應該狠下心來,及早告知皇上……”
顧甯川知道賭對了,添了幾分揣測和含糊其辭,說:“你明知娘娘身子這樣,明明來得及懸崖勒馬,當時知道有孕的時候,為何不及時告訴她真相如此?”
弦凝知道此時已經追悔莫及了,說:“我想過告訴皇上,後來也想過告訴娘娘,可我最終於心不忍。主子對皇上如此情深,盼了這麽多年才有的孩子,連皇上都覺得這是天意,既然過去的事已成過往,以後務必好好待她和孩子……”
她失落落魄間突然迷離地看著穆晏清,想要尋找什麽久遠的東西。
“穆晏清,你如今對主子這般好,隔三差五就過來陪她,難道不是因為當年答應皇上陷害她而心中有愧嗎?你難道能義正言辭地告訴她,她心愛之人為了前朝那點風吹草動,親手把她扔進冷宮裏,為了所謂的未雨綢繆,就偷偷給她用這麽多年的避子藥,以至於她這個孩子要保到足月難於登天?你能嗎?”
“你我皆是無力對抗的苦命人罷了。主子從前在府邸就待你我如親姐妹,當我在她麵前日日看著她來之不易的幸福和歡樂,我真的不能再一次親手撕破,隻好和命運賭一把。”
穆晏清猶如一盆被冰水從頭到腳潑下來。
弦凝說的明明是兩個“穆晏清”,可是如今這個一開始隻為“討好”和“倚仗”的穆晏清還是一時如戲太深,硬生生接過了身體原主的過錯,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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