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老臣在……”
    聽見燭洺赫的聲音，仇長老努力的掙紮了一下，想要起身行禮，可是他現在完全做不到，最終也隻能垂下黯淡無光的眼眸，不敢與神尊直視。
    “……”
    山洞裏一時陷入了沉默，玄狐輕輕的抽著鼻子，王子煦很是詫異的來回看著火焰小龍和仇長老，單靈靈靜靜的盯著手臂上的小龍，而燭洺赫所化身的那條龍，緩緩的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仇桓。”
    “本尊並未及時知曉你所遭遇的一切，這是本尊的失職。”
    “尊上，這不……”
    “本尊欠你一個道歉。”
    聽見燭洺赫這麽說，仇長老一瞬間流出了血淚，他拚命的想要搖頭，可是燭洺赫並沒有給他打斷自己的機會，繼續說了下去。
    “這些年，跟在本尊身邊，辛苦你了。”
    “自上古至今，仇家世代忠臣。”燭洺赫說到這裏，讓火焰小龍回頭與單靈靈對視一眼，無奈輕笑一聲，“當年不周山一事之後，本尊承諾要照顧好……”
    他話說了一半，突然又頓住了，猶豫了兩秒，移開目光，繼續看向仇長老說道。
    “仇桓，本尊知曉你們仇家從騰蛇一族尚還鼎盛之時，便一直追隨族長，你們也有自己的曆書。”
    “也知曉幽冥國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本尊並非騰蛇一族真正的族長，當年，因為本尊答應了她……”
    燭洺赫又歎了口氣，掐斷了自己想要說下去的話：“仇桓，抱歉了。”
    仇長老的目光從火焰小龍的身上挪到了單靈靈的臉上，他思忖片刻，恍然大悟的笑了。
    “原來……原來如此啊……”
    “夫人，恕老臣無法同您行禮……”
    怎麽又繞到我身上來了？
    單靈靈滿腦門子的問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晌也隻能抬手撓了撓頭。
    “額，仇長老，你也沒必要和我這麽客氣……”
    “不，不……夫人……”
    仇長老用力的扭動著身軀，想要把什麽東西交給單靈靈，一時間，那巨大的蛇身在地麵蠕動了起來，蹭得石柱和滿地的骷髏嘩嘩作響。
    “夫人，請您收下……”
    從大蛇幾乎散成肉塊的腐敗身體中，掉出來一個裹滿了黏液和血液的發光肉塊，單靈靈正想伸手去撿，玄狐眼疾手快的用自己的魂魄力量包裹住了那肉塊，喚出火焰將上麵的黏液焚燒殆盡，露出了其中的一小塊玉牌。
    “夫人。”玄狐收回粉色的火光，雙手捧著玉牌，放進單靈靈的手中。
    “這是啥？”單靈靈好奇的打量著那塊玉牌，透綠色的細膩玉石中，有一絲明亮的紅色，細細看去，那絲紅色似乎有生命般，緩緩的在玉牌中心流淌著。
    “這是……仇家的……族牌。”
    仇長老解釋道：“是當年您……是騰蛇族族長交付給老臣先祖的……這裏麵有一縷族長留下的神魂……”
    “今日，老臣有幸得見夫人，終於能將它交還於您。”
    “也不辱先祖囑托……”
    “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啊！”單靈靈詫異的看著那塊玉牌，“我就一個普通人……”
    “收下吧，靈兒。”燭洺赫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山洞中回響了起來。
    單靈靈啞了半天，手裏攥著那玉牌，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等了半天，她才勉強擠出來一句。
    “那我幫你保管著，回頭幫你轉交給燭洺赫啊。”
    “嗬嗬嗬……”仇長老看著她扭扭捏捏的收下了玉牌，終於是如釋重負的笑了，“老臣終歸是……”
    “此生無憾了啊……”
    “尊上，老臣最後一個心願……”
    “玄狐。”
    不等仇長老把話說完，燭洺赫便打斷了他：“替本尊送仇桓一程。”
    玄狐站在單靈靈身邊，垂著頭，一言不發，那一瞬間，她腦海中閃過無數回憶。
    在幽冥國的時候，仇長老笑著告訴尚還年幼的玄狐，尊上是他見過最慈悲為懷的神明。
    在朝堂上，她自己惹是生非，惹得燭洺赫生氣，是仇長老幾句話免了她一頓責罰。
    在地底漫無邊際的黑暗世界裏，仇長老是她的同僚，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長輩。
    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永世不得相見……
    這讓她如何下得了手？
    可是，玄狐也知道燭洺赫在想什麽，如果讓仇長老如同現在這樣，作為行屍走肉活下去，不如直接給他一個痛快。
    騰蛇一族向來如此，他們視生命為扶桑花，璀璨而奪目。
    花開一世，便努力的綻放成這世間最美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扶桑花謝了，也要化作最耀眼的落花，燃盡人生最後的燦爛。
    粉色的火焰細劍，緩緩的在玄狐手中凝聚成型。
    “謝謝……謝謝尊上……”
    “老臣一生，也算是……”
    “謝……”
    “咚——！”
    釋然的笑容，凝固在了仇長老緩緩掉落的頭顱上，玄狐緊緊閉著眼，做出劈砍的姿勢，粉色的細劍從她掌心中逐漸隱去形狀。
    仇長老所在的巨蛇，被她一劍從七寸處，劈成了兩半。
    單靈靈用力握住仇家族牌，後退兩步，她渾身有些顫抖，目光卻停留在了仇長老掉落在地麵的臉龐上。
    他看上去……真的很安詳。
    “靈兒，拜托了。”
    單靈靈看了看還在自己手臂上的火焰小龍，她遲疑了兩秒，點了點頭，然後一甩長刀，用手指輕拂過刀刃，帶起了一小團凝膠狀的龍焰。
    “一路走好，仇長老。”
    小聲說了一句，單靈靈小心翼翼的看了玄狐一眼，手指輕彈，將龍焰送到了巨蛇完全失去動靜的身體之上。
    一瞬間，龍焰席卷了巨蛇的全身。
    王子煦從地上彈了起來，他抓住玄狐的肩膀，將她向後拉了兩步，玄狐仰頭看著他，王子煦愣住了。
    玄狐哭了。
    她臉上全是淚水，整個人都在輕微顫抖著。
    “難過就不看。”
    王子煦低聲和玄狐說了一句，玄狐卻搖了搖頭，繼續轉身麵向那在龍焰絕頂高溫中緩緩化為灰燼的巨蛇。
    還有逐漸消失的仇長老。
    “不，我要送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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