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幹燥的風透過破舊的窗縫鑽進屋內，屋外的枝頭上，化作烏鴉的單靈靈靜靜地站立著，一宿沒有睡覺。
    她沉默地看著屋裏兩個依偎在一起的男孩，思索著他們的命運。
    現在是戰亂時期。
    從他們的對話中，單靈靈大致已經明白了，這個村子被戰火裹挾，已經化為焦土，曾經的人煙鼎盛，如今隻剩下了斷壁殘垣。
    陳氏夫妻已然去世，丈夫在戰亂剛開始的時候，為了保護妻兒慘死在敵人手中。
    而陳氏帶著兩個男孩躲在屍體堆中，才僥幸躲過一劫。
    但是，戰爭帶來的，不僅是死亡，還有更可怕的瘟疫。
    陳氏最終也沒能熬過去，她被瘟疫帶走了，留下了兩個男孩相依為命，但是如今，二狗的病情越來越重，命懸一線。
    隻有虎娃，就仿佛被天神眷顧一般，雖然瘦得隻剩下了皮包骨，卻還是健康頑強的活著。
    而為了救自己的弟弟，年紀小小的虎娃想盡一切辦法。
    第一束晨光刺穿了黑暗，灑在虎娃瘦削的臉上，天色漸漸變得明亮，光影交錯間，世界恢複了那麽一丁點的生機。
    虎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向了窗外。
    又是一天。
    又是一個充滿饑餓與煎熬的日子。
    又是毫無希望，不知道是否能活下去的一天。
    虎娃低下頭，看了看身邊的二狗，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去試探二狗的鼻息，確定他還在微弱的呼吸後，才緩緩地鬆了口氣。
    二狗還活著。
    好了，今天要去找吃的，還要找水喝。
    虎娃輕輕地歎了口氣，一邊盤算著今天的任務，一邊試圖從床上爬下去，可是這破床實在是快散架了，虎娃動作稍大了一點，床板便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這一聲直接驚動了身邊的二狗，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哥？”
    “老二，醒了啊。”虎娃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著說道，“你繼續睡，哥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了。”
    “不要。”二狗其實沒怎麽睡著，他一直很警醒，生怕虎娃趁著自己睡去的時候，偷偷溜出家門，“你說了要陪我的。”
    “但是，我總得出去找吃的啊。”虎娃一臉無奈，“你相信我，我很快就回來。”
    “不要。”二狗掙紮著坐起來，倔強的搖了搖頭，聲音中帶著執拗，“我不想吃。”
    “但是……”虎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饑餓感早就如同毒蛇一般纏繞著他，讓小小的他眼前發黑，四肢無力。
    虎娃知道，在這樣下去，如果不找點東西來填肚子，自己恐怕得被餓死在這座荒村之中，更別提照顧二狗了。
    哪怕隻是幾棵草根也好。
    “哥，我不要離開你！”
    看見了虎娃的猶豫，頭一晚上，吃了點東西，恢複了不少體力的二狗朝著虎娃的方向撲了過去，抓住了他的腰，將本來就頭暈眼花的虎娃整個人拽回到了床上。
    “哎喲……”虎娃這一下摔得不輕，他揉著腦門，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本來想責怪幾句，但是就是這一摔，他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我不會離開你的，老二。”
    虎娃拍了拍二狗的手背，語氣格外認真：“但如果我不出去找吃的，我們都會撐不下去的。”
    他停頓了一下，嘴角揚起一個微笑，盡量安撫著二狗：“這樣吧，今天，你跟我一起去。”
    “啊？”二狗愣住了，自從生病以來，他再也沒踏出過這間屋子。
    “嗯，你跟我一起去！”虎娃對著二狗點了點頭，語氣輕快，“今天外麵太陽很好，就當跟著哥出去玩。”
    “但是，我害怕……”
    二狗猶豫了，他很害怕。
    他害怕外麵的世界，害怕那些染滿血汙的屍體，害怕硝煙未散的廢墟。
    更害怕因為他們倆隻是手無寸鐵，毫無力量的小孩，就被人隨意宰割。
    虎娃知道二狗的恐懼，拍了拍他的頭：“沒關係，你不進村就行，你在村外等我，眨眼之間我就回來啦！”
    二狗垂下眼眸，權衡了好久，終於緩緩的點了點頭。
    “那……我和你一起去……”
    虎娃開心的拉起了他的手，眼中多了一絲難得的希望：“來，站起來，讓哥看看？”
    二狗撐著床緩緩地撐著床沿，試圖站起身，但是許久未曾走動的雙腿就像是退化了一般，酸軟無力，他的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牙關緊咬。
    虎娃用力地攙扶著他的手臂，撐起了二狗大半個人的重量：“別怕，慢慢來，我在這兒呢。”
    清晨的陽光在屋子裏緩緩的移動了起來，照亮了兩個男孩瘦弱的身影。
    二狗花了不少功夫才站穩了身子，虎娃笑
    著鼓勵他。
    “來，邁一步看看。”
    其實，站起來的過程才是最難的。
    二狗咬著牙，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動了一步，生疏而遲緩，等他第一步踩穩了之後，二狗深吸一口氣，再次邁出下一步。
    見到他能夠自己走路了，虎娃開心的想要蹦起來：“對，就是這樣！”
    “慢慢走，你可以的！”
    可惜，因為太餓，虎娃根本沒躍起來的力氣，一瞬間的興奮讓他腦子有點暈，為了不被狗娃發現，他趕緊扶住了旁邊的牆。
    二狗完全沒注意到虎娃的異樣，他全身心都在關心自己接下來的步伐，很快，二狗已經能緩慢的走上好幾步。
    “哥，我可以走了！”二狗抬起頭，小臉蒼白。
    “那就走，哥架著你。”
    虎娃拍了拍他的後背，拉著二狗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他深吸一口氣，終於是推開了那扇幾乎倒塌的木門，走了出來。
    外麵的世界，死一般的寂靜。
    虎娃抬頭看了看樹上的那兩隻烏鴉，一隻體型巨大，另一隻要小巧很多，他有些疑惑。
    這不就是昨天晚上救了自己的鳥兒嗎？
    它們倆一宿都沒有離開？
    單靈靈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兩個男孩，王子煦在她耳邊呱呱的叫了兩聲。
    “跟上去嗎？”
    “走。”
    撲騰著翅膀，單靈靈和王子煦一直盤桓在男孩們的頭頂，一路上並不會有任何活人的存在，偶爾隻有一兩隻饑餓的野狗，在廢墟間遊蕩著，尋找殘存的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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