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離開我，芝月！”
    “我不要你死！聽見沒有！”
    刁蒼突然低下頭，狠狠地親吻在芝月蒼白的嘴唇上，一次又一次，近乎絕望。
    “芝月……”
    隨著刁蒼的動作，一張早已被揉皺的紙張，從芝月懷中滑落下來，掉在了刁蒼膝邊，他愣了愣，下意識的伸手撿了起來，瞳孔一縮，整個人仿佛在那一瞬間，就被推進了深淵。
    “此生隻愛你一人”。
    字跡彎彎扭扭，是芝月咬破了指尖，在好不容易尋來的紙上，用鮮血勉強寫下的，對刁蒼最後的話。
    “……不……”
    “我要你親自告訴我……我不要你離開……”
    “我不要……”
    刁蒼跪在地上，將頭埋進了芝月懷中，哭喊著，嘶啞的吼著：“我隻要你活著……”
    站在門外良久的玄豹，終於從沉如死水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他邁步上前，將刁蒼從地麵拉了起來。
    芝月差點從刁蒼懷中滑落，刁蒼回過頭，怒視著玄豹。
    “你幹什麽！”
    “……”玄豹清了清嗓子，勉強保持語氣平靜，“我們回去吧。”
    “放開我！”刁蒼死死掙紮著，瘋了一般的將芝月抱緊在懷中，“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裏陪她！”
    “她已經死了。”玄豹聲音低沉，“刁蒼，我們先回山。”
    “不！”聽見了玄豹的話，刁蒼徹底歇斯底裏，他衣袍鼓動，一巴掌拍在了玄豹胸口。
    毫無準備的玄豹被他這一掌擊退了好幾步，勉強站穩身子，對著地麵吐出一口血，卻沒有怪他。
    “……刁蒼，醒醒。”
    “尊上已知曉此事，他在章尾山等你。”
    “隻要她魂魄尚還完好，尊上會護她重入輪回。”
    “你還有機會再見到她。”
    刁蒼突然抬起頭，滿臉淚痕的看著玄豹，似乎在努力的理解他話中的含義。
    “刁蒼，打起精神來。”
    玄豹扶著他的肩膀，擰緊了眉頭：“這天底下，唯一能真正理解你的，隻有尊上。”
    “他也失去了最愛的人。”
    “你若真正的信任尊上，就同我回章尾山，剩下的事情，尊上會親自告訴你。”
    畫麵再一次模糊了，濃霧席卷而來，將刁蒼和玄豹，還有早已沒有生機的芝月，全部都帶走了。
    單靈靈腳下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她已經哭得泣不成聲了。
    “師姐……”
    王子煦嚐試著找到單靈靈，輕輕地蹲在了她身邊，試探著抱住了她顫抖的肩膀：“沒事，哭出來就好了……”
    可是，他這話出口，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師父他……”單靈靈哽咽著，嗓子如同被刀片劃過。
    刁蒼和芝月的結局，竟然是……天人兩隔……
    原來，那時芝月是聽信了陰玄的話，離開了小院，後來聽說那位妖道能讓妖變成人，才抱著一絲希望尋到了那裏。
    可她太單純，根本未曾料到，那妖道真正想要的，是她的命。
    而刁蒼……則是在鮮血與絕望中，親手將她的屍體從那個冰冷的鐵籠子裏抱了出來。
    原來……原來師父他百年來一直孤身一人，不是因為淡漠孤傲，也不是因為身負職責，無暇他顧。
    而是因為，他最愛的人，已經死了。
    死在了他的眼前，他卻無法挽回。
    所以他才會對所有向他示好的女子毫無回應，甚至冷漠疏離。
    所以他根本不在意自己臉上的傷疤，從未想過遮掩。
    所以他在講述往事的時候，總是輕描淡寫，從不提起芝月一字一句。
    因為那是他永遠無法愈合的傷。
    那樣慘痛的曾經，他藏在心底百年，隻字未提。
    如今，被無意間闖入了他日記的單靈靈和王子煦撕開，卻讓他的這兩個最為親近的弟子，心如刀絞。
    王子煦也紅了眼眶，他將額頭抵在單靈靈肩上，輕輕哭泣著，
    濃霧彌漫，將一切帶回了沉寂，時間仿佛停在了那個無聲的哭喊中。
    而刁蒼的兒女們終於明白了。
    刁蒼不是不動情，而是動了情，便傾盡了一生。
    濃霧在緩緩的消退，隱約之中，單靈靈聽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
    “刁蒼，不要跪著了，起來吧。”
    是燭洺赫的聲音。
    她抬起了滿是淚痕的臉，四下張望著，試圖找到燭洺赫的身影，找到聲音的源頭。
    接著，單靈靈看見了。
    在即將散盡的霧氣深處，燭洺赫負手而立，靜靜站在刁蒼身前，而刁蒼跪在地上，懷裏還緊緊抱著早已冰冷的芝月。
    他像是已經哭累了，默默的垂著頭，沉默如死水。
    “哎……”燭洺赫輕歎了一口氣，那聲音仿佛壓住了整個天地的哀慟。
    他極少踏足章尾山，可是這一次，他必須親自來。
    燭洺赫轉過頭，看著刁蒼。
    “本尊知道你現在的心情。”
    燭洺赫的聲音空洞且沒有情感，仿佛壓著滔天巨浪：“刁蒼，我的愛人，也死在了我懷中。”
    “一次又一次。”
    刁蒼木訥的抬起頭，看向燭洺赫，眼神空洞又茫然，燭洺赫望著他，苦笑了一聲，那是他太熟悉，也太無力的悲傷。
    “都說，人生三苦。”
    “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
    “你在想什麽，我知道。你想追著她走，陪她一道渡過漫漫冥河，哪怕魂飛魄散也不在乎。”
    “刁蒼，我和你一樣，每一次，我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在我麵前。”
    “但是，在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親眼看著她死去的時候，我最親近的朋友告訴了我一句話。”
    “隻有活著，你才能再次見到她的可能。”
    “刁蒼，她的魂魄尚還完整，並無破碎，我會盡自己可能，送她進輪回。”燭洺赫伸出手，輕輕地點在了芝月冰涼的額頭上，“你，還能見到她。”
    “活下去吧，刁蒼。”
    “不是為了責任，也不是為了旁人，更不是為了我。”
    “活下去，用盡你所有的力氣和手段活下去，活成她希望你成為的那個人。”
    “然後帶著最大的希望，去等待那一天。”
    “終有一天，她會再次轉身而來，你們也終將重逢在花開之時。”
    “刁蒼，如果你真的愛她，不管這人間多麽殘忍，你都要堅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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