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剛剛結束幽冥大典的章尾山，再次陷入混亂。
    殿內殿外，一片哀慟嘈雜。
    有的弟子失聲痛哭，跪地捶胸，有的則四處奔走，慌亂無措。
    也有人蜷縮在角落，顫抖著口唇，喃喃念著神尊與三玄的名諱，仿佛隻要虔誠呼喚，神明就能顯靈，救回那位他們最敬重的老人。
    而在那一片動蕩中，刁蒼卻始終沉默。
    他跪在地上，像一尊沉默的石雕，將師父的身體輕輕放平。
    隨後，刁蒼雙手按上師父的胸口，不斷施術，不斷掐訣，急促而堅定地將體內魂魄力量源源不斷地灌入那顆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
    他的臉上毫無血色，眼神空洞而死死咬著牙關，連手指都在因魂魄力量逐漸枯竭而顫抖。
    仿佛在與命運抗爭，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也不願承認那殘酷的結果。
    可任憑刁蒼再怎麽努力，老人的身體依舊冰冷僵硬，胸口紋絲不動。
    那雙曾溫和地注視過眾弟子的眼睛此刻睜得大大的，瞳仁中凝固著死亡前最後的震驚與不甘。
    他臉上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起，就被命運一刀切斷，定格成了永恒的告別。
    就在這時，一道黑霧從殿外的黑暗中飛快的飄了過來，化作人形衝入殿內。
    “刁蒼！”
    是玄豹。
    他一眼便看見了殿中異樣，弟子驚慌失措，酒桌都被推倒在地上，一片混亂，而刁蒼竟跪在掌事身側，不斷將術訣按向其胸口。
    “發生了什麽？！”
    可刁蒼仿佛根本沒聽見他的聲音，仍是重複著那個動作，一遍又一遍，近乎執拗地與命運周旋。
    玄豹見狀，眉頭緊蹙，連忙俯身探查，他將手指輕點於老人的額心，神識沉入探查老人的魂魄。
    片刻後，玄豹猛地一震，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種空無的感知，如同握住一把空氣。
    “刁蒼。”
    他嗓音低沉，帶著難以言明的悲痛，“你師父……已經去了。”
    “他的心跳已停，心神俱滅，魂魄已然離體。”
    話音未落，刁蒼卻再一次掐起術訣，手掌重重按上師父的胸膛，像是聽不見他的話，也像是拒絕相信那句宣判。
    “刁蒼……”
    “刁蒼！”玄豹終於喝止，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下一次的動作。
    “夠了！再繼續，你會傷了自己的魂魄！”
    刁蒼緩緩抬起頭，那一刻，玄豹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那是一張瀕臨崩潰的臉，淚水早已打濕了麵頰，眼神卻渙散無光，仿佛整個人的魂魄也隨著那位老人一起，被抽空了去。
    這也是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裏，玄豹第二次在刁蒼臉上看見了這樣的表情。
    “玄豹大人……”他的聲音幹啞低沉，像是被砂石刮過喉嚨，每一個字都在顫抖，“救救他……”
    “他是我師父，是我的親人……”
    “我已經失去了芝月，已經……”
    “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求求您……求求您……”
    玄豹望著眼前這個向來冷靜、自律、被寄予厚望的刁蒼，心頭一陣鈍痛，他再強硬，也終究是個剛剛跨過弱冠之年不久的年輕人罷了。
    “唉……”
    他緩緩歎了口氣，聲音低沉：“他的魂魄已然脫離肉身，我實在是做不到。”
    刁蒼就像是完全沒聽見他說的話，一把抓住了玄豹的袖子：“神尊……神尊他在何處……”
    “能不能求求神尊……”
    “就算是尊上，也無法掌控生死。”玄豹搖了搖頭，“尊上現在夫人身側，我已傳訊，他很快就會趕來。”
    說到這，玄豹緩緩起身，語氣陡然一轉，帶著一絲無可回避的莊重：
    “刁蒼，掌事已去，從這一刻起，你就是章尾山的新任掌事。”
    這句話，猶如一道悶雷，在刁蒼心頭炸響。
    他猛地抬頭，眼前的玄豹並非安慰者，而是代天宣旨者。
    “他們……”玄豹目光掃向四周，那些滿臉驚惶、早已失去主心骨的弟子們，“還需要你。”
    “你不能倒。”
    “章尾山不能再亂。”
    “打起精神來。”
    刁蒼跌坐在地上，看著自己師父的臉龐，顫抖的伸出了手，蓋在了老人的雙眼之上。
    玄豹靜靜地看著他的動作，不論是芝月還是刁蒼的師父，他都是最先陪著刁蒼經曆這一切的存在。
    他也知道，刁蒼現在的內心，究竟有多麽的破碎不堪。
    任何人都看不見的單靈靈和王子煦，此時正跪在了刁蒼的麵前，兩人都垂著頭，任由眼淚滴落，一言不發。
    這是刁蒼的回憶。
    是所有人都無法改變的過去。
    刁蒼緩緩的收住了眼淚，他將手從自己師父的臉上移開，玄豹看見了，他已經幫師父合上了雙眼。
    接著，刁蒼站起身來，沉聲大喊了一句。
    “安靜！”
    一時間，殿中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齊刷刷的看向了刁蒼。
    他們的臉上或是掛著淚水，或是帶著不可思議，但是都不再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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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向刁蒼的眼神中，也充滿了敬畏。
    刁蒼深吸一口氣，他也知道，自己從師父倒下的那一刻起，真正的背負起了整座章尾山。
    “亂作一團，成何體統！”
    刁蒼努力的壓住了聲音中的哭腔與顫抖，嗬斥道：“你們倆，收拾好主殿！”
    “你們倆，同我一起……”
    “將師父帶回房間。”
    “其它人，做自己的事情。”刁蒼雙手緊握拳頭，指甲都深深地陷進肉裏，“章尾山，不能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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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燭洺赫回到章尾山的時候，天色已經破曉。
    所有的弟子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隻有刁蒼機械而麻木的將師父的房間布置成了簡易的靈堂。
    他穿著一身素白的袍子，跪在師父的房門外，一直等著神尊到來。
    留了三玄在外陪著刁蒼，燭洺赫臉色極差的走進了屋內，又很快退了出來。
    他看向刁蒼，沉默了幾秒。
    “節哀。”
    刁蒼跪拜在燭洺赫腳邊，一言不發。
    “章尾山的鎮山牌，是時候交給你了。”
    燭洺赫將手中的鎮山牌，送到了刁蒼麵前，刁蒼額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發出了沉悶的碰撞聲。
    “三玄會助你一臂之力。”燭洺赫抬眼看了看沉默站成一排的三玄，輕聲道，“刁蒼，有人背叛了章尾山。”
    “你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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