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了燭洺赫這句話，刁蒼的身體猛然一顫，仿佛被雷霆擊中，但是他依舊垂著頭，始終沒有抬起。
    “他隱藏了自己的行蹤。”
    燭洺赫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他用了本尊不熟悉的魂魄掩蓋氣息，躲開了所有的神識探查。”
    說到這裏，燭洺赫低頭看著刁蒼，眼神中似有萬鈞重量壓在刁蒼的脊背之上。
    “你……”
    “尊上，屬下這就去找他！”玄狐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話語中滿是怒火與懊惱，“當初就不應該……”
    話未說完，玄豹趕緊捅了捅他的手肘，悄然使了個眼色。
    “玄狐，少說兩句。”
    玄狐一愣，循著玄豹的目光望去，刁蒼的背影如同僵硬的石雕，脊背高高拱起。
    現在的刁蒼，就像是一座即將坍塌的大山，顫抖的厲害，他的雙手緊緊攥著地麵，強忍著情緒，就連指節都因為過度用力泛了白。
    玄狐張了張嘴，終究還是將剩下的話生生咽了回去，他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燭洺赫，想從神尊臉上看出點態度。
    但是，燭洺赫沒有做任何評價，隻是輕聲歎了口氣，語氣放緩了一分。
    “刁蒼……”
    “我去。”
    刁蒼忽然出聲，打斷了燭洺赫的話，他的聲音沙啞：“徒兒會去找他。”
    說到這裏，刁蒼抬起頭，眼中血絲密布，卻沒有一滴眼淚。
    “神尊，他……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的弟弟。”
    “就算最後真的要取他的性命。”刁蒼一字一句，像是湧進了全部意誌，才將這句話從胸腔中擠了出來，“也要由徒兒親自動手。”
    凝視了他片刻，燭洺赫輕聲問了一句：“你想清楚了嗎？”
    “他是你唯一的親人。”
    刁蒼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是。”
    他拚命掐著自己的掌心，指甲深深嵌入肉裏，用疼痛在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正因為如此，這件事……必須由我來。”
    “神尊在上，弟子刁蒼，必將陰玄擒回章尾山，生死交由神尊定奪！”
    刁蒼將聲音提高了八度，他再次重重的將額頭磕在了地麵上，聲音洪亮而決絕。
    空曠的章尾山上，一片寂靜，連風都仿佛靜止了下來
    “去吧。”
    片刻之後，燭洺赫緩緩點了點頭，語氣平穩如常：“若在危急關頭，喚本尊的名諱。”
    刁蒼猛地抬起頭，目光中燃起了單靈靈從未見過的鋒芒。
    “謝神尊！”
    ——————————
    章尾山上因為師尊突然離世，絕大多數弟子都悲痛欲絕的留在自己房間裏，刁蒼沒有告訴任何人，他默默的收拾了行囊，一個人下了山。
    再接下來，刁蒼闖進了蕭家大宅，被困在了陰玄布下的結界之中。
    這一段單靈靈已經無比熟悉了，整個過程，和她曾經在蕭家幻境中看見的別無二致。
    她看見刁蒼匆匆地將自己從柴房中救了出來，又轉頭去尋找陰玄。
    他追著陰玄的法術殘留痕跡，找到了蕭家的廚房裏。
    陰玄背對著房門，在灶台上翻翻找找，絲毫沒有聽見刁蒼進屋的聲音。
    “陰玄……”
    刁蒼翻著手腕，隨時準備喚出長刀，他雙眼死死的盯著陰玄，聲音顫抖的問他。
    “你在幹什麽？”
    聽見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陰玄手中的動作一僵，他沒有回頭，猶豫了兩秒，並沒有回答刁蒼的問題。
    “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做什麽！”
    刁蒼聲音拔高了一些：“師父去世了，神尊來了章尾山，他告訴我，章尾山有了叛徒。”
    “陰玄，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
    “這不是你做的，你沒有害死師父……”
    “你說話啊！”
    陰玄突然笑了一聲：“師兄，若我說，不是我做的，你當如何？”
    “不是你的話，你跟我去找神尊，去把事情解釋……”
    “那是我做的，又如何？”陰玄打斷了刁蒼的話，緩緩地轉過身來，在黑暗中麵無表情的和刁蒼對視。
    “師兄既然都追到蕭家來了，想必是相信那條龍說的話了。”
    “又何必問我呢？”
    “你……！”
    刁蒼喉頭一哽，他似乎都有些站不穩了，腳下踉蹌了兩步，勉強穩住身形。
    他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陰玄：“老二，真的是你……”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是老二。”陰玄抬起雙手，左手手指輕輕撫摸過右手的手腕，動作看似漫不經心，卻隱藏著不安與憤怒。
    “但是沒有人相信我。”
    “所有人眼中……都隻有你。”
    他嘴角揚起了一抹急瘋的弧度，隨即聲音一變。
    “‘狗子你看，你為什麽不像你哥哥呢？’”
    “‘陰玄師兄，大師兄多厲害啊，真不愧是我們章尾山的第一天才弟子！’”
    “‘陰玄啊，你心不淨，得多跟刁蒼學學。’”
    陰玄不斷地模仿著那些曾經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人，他們說話的語氣，從娘親的輕歎，到章尾山上師父的嚴厲，再到師弟師妹們的崇拜與議論。
    他學得惟妙惟肖，可是語氣卻像是鋒利的刀，割過空氣，最終匯聚成了滿腔的冷意。
    “師兄，隻要有你在我麵前，沒有人能看見我。”
    陰玄緩緩低頭，眼神一寸寸的凝聚著冰霜。
    “一開始，我覺得是我不夠好，我不夠努力，所以我咬著牙去學，拚了命的練，夜以繼日，不眠不休。”
    “我想，隻要我足夠努力，就一定有人能看得見我。”
    說到這裏，陰玄停頓了一下，眼神忽而變得格外安靜，仿佛回到了那些孤獨而執拗的日夜。
    “但是，後來我發現了。”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壓抑著巨大的憤怒。
    “不是我不夠好，而是……從一開始，他們眼中就沒有我。”
    “師兄還記得那一次嗎？師父教我們學瞬移之術。”
    陰玄抬起眼，嘴角抽搐著，揚起了一個有些瘋癲的微笑。
    “我明明比師兄你，學得更快，瞬移的更準，但是呢……”
    “師父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所有人都在為你喝彩，就因為你學會了那麽一丁點微不足道，甚至是最基本的法術……”
    他的語氣逐漸變得森冷，帶著不可抑製的恨意。
    “原來，我再怎麽努力。”
    “也隻能成為刁蒼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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