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靈靈撲進了刁蒼的懷裏，緊緊扶住那隨時會倒下的身影。
    “師父……師父……”
    她的聲音哽咽發顫，幾乎說不出話來。
    與此同時，王子煦也衝了上來，他跪倒在老人麵前，手指在空中迅速掐訣，一團瑩瑩綠光凝聚在指尖。
    他將那抹生機輕輕按入刁蒼的胸口，卻不敢用力，生怕觸碰到那副脆弱得一碰就會散落的身軀。
    “咳……咳咳……”
    刁蒼低咳了兩聲，唇角微微泛白。
    他顫著手臂搭在單靈靈的肩頭，靠著她勉強坐穩，抬起一雙混著風霜與歲月的眼睛，依舊帶著那溫和的笑意，看著眼前這兩個他最疼愛的孩子。
    “好孩子，哭什麽……”
    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枯葉，卻依舊溫柔得如往昔。
    “師父……您把所有的信仰之力……都給我們了……那您呢……”單靈靈的聲音徹底哽住，淚水止不住地滑落。
    刁蒼的眼神卻一如既往地寧靜，他緩緩抬起手，揉了揉她額前濕漉漉的發絲，動作輕得仿佛怕自己碎成塵埃。
    “為師不是說了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這世間，該來的來了，該走的也終會走。”
    “為師這一生，太長了……”
    他頓了頓，嘴角微揚，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與釋然：“如今看到你二人也成長如斯，我也……該去赴一場舊約了。”
    “我知道……我們都知道……”
    單靈靈拚命壓著哭腔，想讓每個字都說得更清楚些，“我們找到了莊道長，破開了您的結界，才得以進到您的記憶裏……”
    “您的日記，我們……都看見了。”
    “為師的日記？”刁蒼微怔，隨即苦笑著搖頭，“這麽多年……終究還是被你們偷看到了啊……”
    “我們看見了……陰玄，還有月兒……不，是師娘。”
    “哦……”刁蒼的目光輕輕晃了一下，眼底浮起溫柔的漣漪，像是思念的河流緩緩泛起漣漪，“她啊……她要是在，她一定會喜歡你們的。”
    他閉上眼，仿佛能看見那小巧靈動的人兒，穿著淺色衣裙，逆著陽光朝他走來的模樣。
    “不過，我也該去找她了。”
    “她等我太久……我不能再遲到了。”
    話音落下時，風聲仿佛也停了。
    單靈靈哽咽著，淚眼婆娑地看向刁蒼那幾乎失了血色的臉頰。
    “師父……對不起……我們……陰玄他……”
    “陰玄師叔。”刁蒼緩緩地糾正，聲音已近耳語，卻依舊帶著師者的堅定，“不論他做過什麽，他始終……都是為師的弟弟。”
    單靈靈微微一震，緩緩從懷中取出那根早已鏽蝕斑駁的鏈條，她的手在抖，卻仍為刁蒼奉上。
    “師父……這是陰玄師叔的遺物……我們帶回來了……”
    刁蒼怔了一瞬，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他的手艱難地抬起，指尖顫抖著撚起那根鏈條，緩緩舉到眼前，望了許久。
    鏈條靜靜地躺在他掌心，片刻後，他又將鏈條攥緊，貼在自己胸前。
    “回來就好。”他輕輕地說，聲音像風一樣輕，卻深得像一口老井，“回家就好……”
    “師父，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單靈靈跪在他身旁，眼淚一滴一滴打濕了他的衣襟。
    “別道歉，靈兒。”刁蒼輕輕摟住她，把她的額頭貼近自己肩頭，手指穿過她發間，像她年幼時那樣一下一下地安撫，“為師……還要謝謝你。”
    “謝謝你們。”
    “師父，是我……是我不夠強……”王子煦的額頭抵著刁蒼的膝頭，聲音沙啞，淚如泉湧，“如果我再多努力一點，如果我曾經不偷懶……”
    刁蒼吃力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像小時候他犯錯時那樣，不重，卻無比溫暖。
    “你現在已經很厲害了，阿煦，比為師厲害多了。”
    “你現在可是白澤了呢。”
    他閉了閉眼，輕聲說起來了之前的事情。
    “那天……你們下山的那晚……為了護住幽泉，為師將魂魄散開，在章尾山布下封印。”
    “若不是……心裏還惦記著你們……”
    “為師，早已該……化作塵埃了。”
    他的聲音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一點點輕。
    “但還好……我還是……等到了你們回來……”
    “靈兒。”他忽然像想起什麽，輕聲問道，“神尊……對你好嗎？”
    單靈靈含淚點頭：“燭洺赫他……對我很好。”
    “你記起前世的事了嗎？”刁蒼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混著慈愛與不舍。
    她輕輕應了一聲：“嗯……我記起很多了……”
    刁蒼靜默了片刻，目光如風中殘燈，搖曳卻深沉。
    “那你……愛他嗎？”
    “不是因為他是幽冥國國主，也不是因為他是章尾山的神尊，也不管他是否愛你。”
    “為師……隻想知道你心裏的聲音。”
    “你愛他嗎？”
    “我愛他……”單靈靈淚光盈盈地看著刁蒼，在這之前，她想象過了很多，如何告訴師父，自己對燭洺赫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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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卻沒料到，自己就這般脫口而出。
    “除了和他在一起，我不知道……我心裏還能裝下誰……”
    刁蒼看著她，眼角微微上揚。
    那是一個極輕、極淡的笑容，像風吹過老人的眉梢，像歲月最後一刻的光。
    “那就……足夠了。”
    說罷，他又轉頭看向王子煦。
    “阿煦，你的父母……為師很抱歉……”
    “無法讓你與家人團聚，逼迫你們天各一方……”
    “這些年，為師也對你太過嚴厲……”
    “不不不！”王子煦拚命搖頭，“是師父救了我一命，是師父……”
    他的聲音嘶啞到無法完整的說完一句話。
    “哎。”
    刁蒼伸手，揉了揉王子煦的頭頂，輕聲歎了一口氣。
    “來。”
    他抬起胳膊，朝王子煦伸過去，眼中滿是柔光。
    王子煦抬頭，隻一眼，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撲進刁蒼懷裏，頭深深埋進他胸前，死死拽住他的衣襟，像抓住最後的依靠。
    刁蒼歎了口氣，閉上眼，輕輕抱住了他顫抖的肩膀。
    那雙曾撐起一座山的手，如今卻隻能虛弱地，撐起一場離別的溫柔。
    “這一生啊……”他低聲開口，像在回望整個人生的風雪，“我也是頭一回……做師父，做長輩。”
    “也許做得笨拙，也許不夠周到……”
    “這些年，讓你們受了不少委屈。”
    他的聲音輕輕的，像火光即將熄滅時的微響。
    “如今見你們，能走到這一步……”
    “能讓天地都為你們震撼……”
    “我，真的很開心。”
    “靈兒，阿煦。”
    他叫著他們的名字，像是最後一次點名。
    “接下來的路……”
    “師父不能再陪你們走了。”
    他的語氣輕柔極了，像怕嚇著他們，又像不願說出口。
    “照顧好自己……別再拚命地往前衝。”
    “也別逞強……”
    “以後，可千萬，別感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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