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單靈靈聽見自己開口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中透著遲疑與迷惑，像是在努力辨認，又像是某種本能的掙紮。
    她想問，他是誰？
    她想知道，為什麽他看著我如此悲傷？
    可話還未出口，燭洺赫卻已穿過人群，如風雪中堅定不移的執念，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
    “師父……”
    他輕聲喚她。
    聲音低啞，仿佛穿越了無數個輪回時空，終於抵達此刻。
    下一瞬，他微微俯身，不等她做出任何反應，便將她牢牢抱進了懷中。
    那一刻，所有的風雪仿佛都停了。
    “靈兒，我終於等到你了……”
    “你回來了……阿珩沒有說錯……你真的回來了……”
    他的聲音在顫抖，連帶著整個身軀也止不住地顫抖。
    那不是寒冷。
    那是太久的思念與壓抑，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他像是拚命忍住了千千萬萬遍的想念，隻在此刻，輕輕說出最不堪的一句。
    不是責備，不是控訴。
    隻是，等你回來。
    僅此而已。
    單靈靈隻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麽無形的力量狠狠撕裂，碎成了無數細小的碎片。
    她在心裏哽咽著，哭著，幾乎要崩潰。
    燭洺赫，我在這裏，我回來了……
    你不要哭，好不好？別再哭了……
    可無論她如何掙紮、如何呐喊，這具身體都不屬於現在的她。
    她的意識隻能眼睜睜看著……看著那雙她如此熟悉的臂膀，被自己無情推開。
    因為，隻是一瞬間的猶疑之後，那身體的主人驟然掙脫了懷抱，一把將麵前的男人推開，聲音中帶著驚恐與怒意。
    “你是誰啊？！”
    “我不認識你！”
    她怒吼著。
    燭洺赫踉蹌著後退了兩步，眼底浮現出濃濃的錯愕與茫然。
    他仿佛被打入了冰冷的深淵，失去了所有方向感。他強撐著抬起頭，顫聲問。
    “師父……你不記得我了？我……”
    “我是燭洺赫……我是你的——”
    “公主，發生何事？！”
    一聲急促的呼喊打斷了他。
    緊接著，一隊穿著銀甲的士兵從人群中衝出，將單靈靈圍得水泄不通。
    刀槍寒光齊聚，齊齊指向燭洺赫，所有士兵臉上都帶著警惕和敵意，仿佛他就是威脅公主安危的頭號敵人。
    不要！別這樣……別傷害他！
    單靈靈在身體裏竭力掙紮，撕心裂肺地嘶吼著，卻沒有人能聽見。
    燭洺赫看著那些鋒利的兵刃，又望向單靈靈的臉。
    那一刻，單靈靈看見了。
    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悲傷，比冰雪更冷，比利刃更痛。
    如刀入心。
    “你是誰？”她聽見自己冷冷問道，“我認識你嗎？”
    他怔了一瞬。
    隨後，那雙飽含情緒的眼眸緩緩沉靜下來。
    悲傷，隱入眼底，思念，悄然藏起。
    如同一位孤身來見故人的旅人，在門前被拒，落雪中轉身離去。
    良久，燭洺赫低低開口，聲音低啞。
    “抱歉……是我認錯人了。”
    他抱拳，垂首躬身，語氣恭敬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不知是趙國公主，是我唐突了。”
    “公主請見諒。”
    燭洺赫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去，仿佛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恍惚狀態。
    他步伐踉蹌卻又迅速，像是在逃離什麽。
    一眨眼的功夫，燭洺赫就已然消失在人群之中，連背影都看不見了。
    “等……”
    單靈靈聽見自己喊了一聲，聲音虛弱得幾乎被風吹散。
    可惜，終究沒能留住他。
    燭洺赫走了。
    “靈兒！”
    先前那個買發簪的少女跑了回來，扒開護衛，急匆匆衝到她麵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沒事吧？”
    “……沒事。”單靈靈聽見身體主人在應答，可她的目光，還固執地追隨著那人消失的方向。
    不光是她，連這具身體也仿佛愣住了，久久沒有回神。
    “那人到底是誰啊？一上來就抱你，嚇死我了！”少女滿臉的不滿，語氣中帶著嬌嗔，“居然敢對我們趙國的公主出手，他是不要命了嗎？”
    單靈靈沒聽進去。
    她隻覺得全身此刻被一種莫名的情緒緊緊包圍著。
    是悔意，是心疼，是愧疚。
    她後悔了。
    後悔剛剛說出那樣的話，後悔親手推開了那個一見她就眼眶通紅的男人。
    他走時的背影……
    真的，好落寞。
    “走吧，咱們回宮吧，外麵奇奇怪怪的人太多了。”少女不容置疑地拉起單靈靈的手臂，吩咐士兵清開道路。
    單靈靈一步三回頭地，被拖著走開了。
    那背影，卻像一根刺，留在她心裏，怎麽也拔不掉。
    直到回到趙國王宮，回到她如今的寢殿，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單靈靈的身體坐在床榻前，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出神。
    而真正的單靈靈，卻在意識中瘋狂地思索。
    這是哪一世？
    如果自己對古代曆史沒記錯的話，這是戰國時期。
    而剛剛的燭洺赫，他看起來比現代的他年輕些，但眼神中卻藏著比有的夢境中見到的他，更深沉的過往與情緒。
    他穿著的……是幽冥國國主的長衫。
    這也是我的前世嗎？我在這裏，是趙國公主？
    他叫我……師父？
    單靈靈怔住了。
    一聲“師父”，仿佛將所有前塵往事都喚醒了一角。
    那句顫抖的呼喚、那一眼隱忍的凝望、那毫無防備的擁抱……
    似乎，要將所有的真相完全的揭開。
    我……曾離開他很久嗎？
    所以他才會在人海之中，含著淚，一眼認出她來。
    單靈靈聽見自己長歎了一口氣，然後撐著床榻站起身來，她控製不了自己的行為，隻能被身體帶著，朝著房門處走去。
    房門被嘩的一聲拉開了。
    眼前……是一片暗紅。
    宮殿消失了，剛剛還在的那個裝潢精美的寢殿，完全消失在了眼前，單靈靈發現，自己站在了一片看不見邊際的暗紅之中。
    我這是……到哪裏了？
    單靈靈猛地回過頭，四下張望著。
    可是，就連房門都不見了。
    不對……我可以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單靈靈垂下眼，看向自己的雙手，雙手的觸感回來了，手指心隨意動，抬了抬腳，同樣可以控製了。
    “喂！”
    她大喊了一聲，暗紅色的空間裏，傳來了自己的回音。
    我也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