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洺赫那道反複剜心的傷口，深深刻在他胸口，如今卻清晰無比地浮現在單靈靈眼前。
    她隻覺心口發悶，像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壓著她的胸膛，喘不過氣來。
    淚水早已在眼眶裏打轉，卻被單靈靈拚命壓抑著，不肯讓它落下。
    可是，石門上的浮雕在她眼中忽然開始變幻。
    那原本模糊不清的麵孔，一點一點地清晰了輪廓，最終化作了燭洺赫的臉。
    “靈兒，求求你了。”
    “求你看看我……你看到我有多愛你了嗎？”
    那個聲音，是她耳熟能詳的，是夢裏無數次響起的。
    在前往奢比村的火車站，陰玄手中的萬戮銅鏡晃花了她的眼，而那一瞬間浮現的畫麵，如今再次清晰地浮現。
    燭洺赫胸口血流如注，雙手捧著自己的心髒，那顆依然跳動的心，正緩緩地朝她遞來。
    “靈兒，你看。”
    “它是在為你跳動的……”
    就在她快要陷進回憶的深淵時，墨漓的聲音將她猛然拉回現實。
    “靈靈姑娘，你確定這就是癡念地獄？”
    單靈靈一愣，下意識抬頭，正好對上墨漓關切的目光。
    眼淚不受控製地滑了出來，被墨漓一眼看見。
    “姑娘，你怎麽了？”
    墨漓神色大變，連忙衝到她麵前，“是哪裏不舒服嗎？受傷了？”
    “……我沒事。”
    她急忙別開頭，避開墨漓的視線，抬手抹去眼淚，聲音低低的，帶著點鼻音。
    “如果我沒猜錯，這就是癡念地獄。”
    “應該沒錯。”離昆走上前，手指輕輕觸在浮雕上的那顆心髒上，指尖仿佛也被那熾熱的情感灼傷，“這不就是……即使剜心，也求而不得嗎？”
    他的話像一根細針，瞬間紮進單靈靈的心髒。
    密密麻麻、精準、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就它了，賭一把。”
    墨漓咬了咬牙，走到離昆身旁。
    “推開。”
    她和離昆一同伸手，按住石門的兩側。
    石門在轟隆聲中緩緩開啟。
    塵土飛揚中，一股撲麵而來的寒氣湧出。
    門開了。
    單靈靈透過淚眼，看向了門後。
    可是，出乎她預料的，那裏沒有烈焰、沒有冤魂、沒有地獄的火池和尖叫。
    隻有……漆黑。
    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無。
    那是比黑夜還深沉的黑，比深淵還寂靜的寂，那種空洞，像是能將人的魂魄整個吞沒。
    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站在門前的人，一個個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單靈靈站在原地，眼前的光被一點點吞噬。
    她看著門後的虛無，胸口的痛，像是被緩緩割開的舊傷，一寸寸裂開。
    “……進嗎？”
    離昆快要哭了，他強迫著自己壓住心頭的恐懼，小聲問了一句。
    “進。”
    這一次，回答他的不是墨漓，是單靈靈。
    扒開站在自己前方的林傑，單靈靈緊了緊手中的長刀，毫不猶豫的對著眼前的黑暗踏出了腳步。
    ——————————
    雪。
    眼前下雪了。
    細密的雪花緩緩飄落，天地間一片寂靜。
    有點冷。
    單靈靈下意識地想搓搓胳膊取暖，卻忽然察覺……
    她動不了了。
    那種被束縛住的感覺，不是來自外物，而是從體內蔓延開來，像是整個身體都脫離了她的掌控。
    “怎麽回事……”她心中猛地一驚。
    單靈靈努力想要控製眼皮，試圖眨眼，哪怕隻是轉動視線，可一切都徒勞無功。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一步步朝前走去，但那不是她的意誌。
    她成了局外人，被困在了這具“自己”的身體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靈兒，靈兒，你看這個！”
    耳邊忽然響起少女輕快的聲音，仿佛春雪落地的清脆，打破了她的困惑。
    她感覺自己轉過了頭，視線對上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那少女快步跑來，舉著一支精巧的發簪，眼睛彎彎地笑著。
    “靈兒，這個好適合你！”
    少女將發簪塞到單靈靈手裏，她聽見自己輕輕笑了一聲。
    “嗯，很好看，但是你給人家銀子了嗎？”
    “老板說這簪子不值錢，如果公主大人喜歡，就送給你啦。”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那可不行。”單靈靈聽見自己帶著責備的語氣說道，“一碼歸一碼，做生意的，不能讓人吃虧。”
    於是少女被她趕了回去，跑到攤主麵前，掏出幾個銅板，鄭重地塞進了攤主手中。
    這一幕落入單靈靈眼中，她清楚地感覺到，嘴角浮起了一個溫柔的弧度。
    她沒有再多看一眼，而是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雪越下越大，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原來……這是個熱鬧的集市。
    人來人往，喧囂如潮。
    步伐邁進之間，單靈靈終於得以瞥見自己的穿著，她穿著厚重的皮毛大氅，質地華貴。
    如果剛才沒聽錯，現在的她……似乎是一位公主？
    可是……
    不對。
    單靈靈的意識猛然清明幾分。
    剛才，她已經邁步進入了癡念地獄，所以，這裏……定然是幻境。
    隻不過不同於以往，這一次，她無法主導身體的一舉一動，隻能以“旁觀者”的身份，被迫見證。
    她無法掙脫，也無法喊停。
    這一切就像是一出早已寫好的戲，她隻能跟著劇情走，無法置身事外。
    可這場戲，該如何結束呢？
    單靈靈正思索著如何破解幻境，卻忽然感覺到，身體停了下來。
    不知為何，心口猛地一緊。
    她順著視線望去……
    人群熙攘，雪花飛揚。
    就在十步之外，一個身影站在雪中，一動未動。
    那人穿著一襲單薄的黑色長衫，身形挺拔，束成高高馬尾的長發如同白茫茫天地中的一束火焰，暗紅的刺眼。
    雪花靜靜地落在他的發間、眉梢。
    他沒有擦拭，也沒有回避。
    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他的眼神中，蘊藏著太多太多的情緒。
    悲傷，如深海翻湧。
    喜悅，如星光乍現。
    還有……單靈靈無數次見過的，深深的克製。
    那是燭洺赫。
    單靈靈一眼認出了他。
    燭洺赫……
    身體在疑惑，疑惑為什麽會有人這樣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就算穿過了人海，眼神還是一瞬不錯的落在自己臉上。
    接著，燭洺赫邁出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