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事？
    單靈靈還沒回過神來，就覺得自己的手腕猛地一緊。
    那種感覺不是被人握住，而像是有什麽冰冷濕滑的東西纏了上來，仿佛從地底生長出的藤蔓，不容抗拒地拉扯著她。
    她想掙脫，卻根本使不上力。
    腳步不由自主地被拖著往前走，布織的鞋底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每一步都像是被推進無聲深淵的倒計時。
    周圍一片漆黑，黑得像墨水滴進眼睛，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真切。
    隻有前方，那個扯著她的“東西”，步伐緩慢，每一步都像是深陷泥沼。
    單靈靈試圖喊叫，可聲音像是被誰掐住了喉嚨，隻能在口腔中破碎回響。
    黑暗中傳來一些不該存在的聲音。
    哢噠……哢噠……
    像是指甲刮在牆壁上的聲音，一聲一聲，貼著耳邊擦過。
    她聽見身後，仿佛有什麽影子在跟隨，每走一步，就多出一聲低低的嗤笑。
    那不是人類會發出的聲音。
    空氣裏開始泛起潮濕腐臭的氣息，像是發黴木板與血水混合之後，在密閉空間中長期發酵出的惡意。
    單靈靈的腳步被逼著踉蹌前行，心跳亂作一團。
    她看不見前方的道路，隻能感覺到，有什麽在悄悄盯著她。
    不是眼睛，是比眼睛更原始、更深層的注視。
    仿佛整座黑暗都活了過來，等待她發出一點聲音，露出一點破綻，便會一擁而上，將她撕碎。
    她拚盡全力想收回手，可那股力道，冰冷得沒有一絲人類的溫度，也沒有感情，就像是……
    拖著一具屍體的幽靈。
    “不要，放開我……到底是誰……快放開我！”
    單靈靈聲音帶著哭腔地喊著，可回應她的，隻有自己在黑暗中破碎的回音，似乎還帶著些許詭異的回響。
    像是另一個“她”也在重複這句絕望的呼喊。
    就在單靈靈幾乎要被這片無盡的黑拖拽進瘋狂的邊緣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忽地響起。
    低沉、清晰，像是從極深的井底傳來的那一束光。
    “靈兒……公主。”
    那一刻，空氣驟然凝滯，心髒猛地一震。
    “燭洺赫？！”
    單靈靈尖叫出聲。
    可回應她的，不是身影，也不是溫度。
    隻是聲音。
    “恕在下唐突，先前見到靈兒公主，誤認成了在下所熟識之人。”
    語調溫和，像是記憶中的舊夢，虛幻得讓人不敢確認。
    “還請公主見諒。”
    黑暗沒有絲毫減退的跡象。
    單靈靈依舊被什麽無形的力量拖著向前走，腳步踉蹌，擦著地麵的聲音異常清晰，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刀鋒劃過耳膜。
    “你放開我……燭洺赫，我在這兒！”
    她拚命喊叫，卻沒有回應。
    沒有腳步聲，沒有衣袂聲，甚至沒有呼吸的回響。
    隻有她自己的聲音，孤零零地，在黑暗中回蕩，拉得很長，很遠，最終又歸於死寂。
    忽然，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那種不屬於現在的她，冷漠、輕笑，仿佛從某個被遺忘的片段中回放出來。
    “你就是父王說的，我要嫁的人？”
    “嗯，長得不錯。”
    下一刻，燭洺赫那讓她無比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語調波瀾不驚，像是在背誦別人替他寫好的命運劇本。
    “多謝公主謬讚。”
    她的聲音與他的聲音，交錯而出，在看不見的空間中來回碰撞，如同被困在一座無窗的空宮，隻有他們的回音在遊蕩。
    “你究竟有何本事，讓父王將我指於你做夫人？”
    “……鄙人不才，為趙王出謀劃策，恰好解了趙國之困。”
    “王上惜才，將在下留於宮中，作為國師……”
    “想必，王上的決定太過倉促，委屈公主了。”
    每一個字落下，黑暗都仿佛更濃了一分。
    四周仍是一片死寂，看不見身影，聽不見動作，甚至連她自己的喘息，都快要被這片黑吃了進去。
    隻有聲音……舊日的對白，如錄音機一般一字不差地複現。
    仿佛是某種記憶的幻影，不容反抗，不容逃脫。
    而她，隻能在這段熟悉卻又陌生的回聲裏，被那隻看不見的手拉向更深的未知。
    “燭洺赫，我在這裏！”
    她拚盡全力喊出最後一聲。
    就在聲音即將被無邊黑暗吞噬時，那隻緊緊攥住她手腕的力量，忽然之間鬆開了。
    來得太過突然，像是拽斷了一根命線。
    身體失去支撐，單靈靈整個人往前一撲，重心一瞬間傾斜，差點直接栽倒。
    她下意識地翻腕，手中長刀猛地一杵地麵，鋒刃“哐”地一聲激起火星，在地磚上擦出一道焦痕。
    勉強穩住了自己。
    “呼——呼——”
    單靈靈大口喘氣，胸腔像是破風箱般劇烈起伏。
    寒意透過衣服爬上後背，雙腿仍在發軟，連握著刀柄的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咬著牙，單靈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但這時候……
    “啪——噔！”
    仿佛有什麽巨大的開關被人拉動，一道尖銳的響聲在寂靜中炸裂。
    下一秒，一束冰冷的白光毫無征兆地從單靈靈的頭頂垂直灑下，將她整個牢牢鎖在光柱之中。
    像是被聚光燈釘住的獵物。
    光太亮了，幾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單靈靈本能地眯起眼睛，可還沒來得及適應強光，就看見了麵前的景象……
    兩個身影。
    近在咫尺。
    單靈靈猛地倒抽一口涼氣，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刀尖朝前。
    心跳像戰鼓一樣在耳膜中炸響，連呼吸都帶上了一種狂亂的節奏。
    但那兩人……沒有動作。
    一動不動，仿佛時間被凍結在某個詭異的瞬間。
    他們站在那裏，光線將他們的臉廓和身形切割得極其清晰，卻也透出一種說不出的異樣。
    不是人偶，卻也不像活人。
    就像是舞台布景裏被打亮的背景人物，機械般僵立著，紋絲不動。
    單靈靈盯著他們，汗水從額角滑落。
    空氣安靜得近乎凝固。
    但是，耳畔突然傳來了自己的聲音。
    “既然我們倆要成親，那我好歹要知道一下你的名字。”
    單靈靈聽見自己說話的聲音裏帶著笑意。
    “公主叫我……燭洺赫就好。”